肆拾陆 锦堂中笑语生春
三十晚上熬了将近一宿,苏郡格真的是乏了,初一一大早却还不能消停,锣鼓喧天,访客鱼贯,搅得人心烦。 年前忙的跟陀螺似的,可真到了过年时反而就无所事事了。这年是越发过得索然无味……记得在北平时初一无聊,初二就有庙会可逛,听说书唱曲,看搭台唱戏,吃冰糖葫芦,捏面人,剪窗花,也有酒会舞会,但大都是大人们的喜好,与她无关,即使是长到了十五六岁,父亲也从不强迫自己参与其中,省去了好多做作应付的假戏。 “少奶奶,少爷说等会有和庆班到前院来唱戏,请少奶奶过去听戏。” “知道了。”苏郡格掩口打了个哈欠,看戏也好过酒会舞会,只是比起去庙会看戏这请到家里的自然少了很多趣味。 橘红色的修身大衣一直末到脚踝,领子上雪狐那银白的硕大毛领相互咬和着竖立起来,一个嵌着火红宝石的孔雀型胸针代替风扣甚为夺目。这一身的打扮恰恰迎合了新年的喜庆。简奉仪直直的盯住苏郡格的这身呢绒大衣,目不能侧。这样的款式这样的颜色也只有她这样出挑的身材和白皙的肤色能衬的出来。同是女子怎么差距就这样大呢?还有那红宝石的胸针是昨天晚上白琳给她的,虽然材质上好,样式却实在算不得新颖,而经她这么一搭配也过于抢眼了,哪里看的出是陈年旧物呢?见到简奉仪这般看着苏郡格,齐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些不安,她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太大,原来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之间的定义与界限是如此明显。 “昨天母亲给你的手镯也拿来给我瞧瞧。”齐昱很是照拂简奉仪的面子。 那是一对银质的镯子,上纹龙凤,图样有些繁琐。苏郡格也斜了目光过来,听说这是前朝康熙年间敬孝贤皇后的东西,这样的纹路一看就是老物件了。若要仔细计较起来,这双龙凤纹银绣镯自然比那红宝石的胸针金贵,可是要不是昨天许惠冉从里面挑唆这两件东西都该是苏郡格的。“哎呀,这对手镯实在是太合适奉仪了,小家碧玉真是错不了。郡格大户人家出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这个留给奉仪啊,呵呵,jiejie可不能偏了心啊。” 不过许惠冉说的确实对,因为自己很少戴首饰,如今自己手上还只有结婚时白琳给自己的那枚金戒指。要真是弄个手镯来不戴也是不好,还是胸针方便些。而且简奉仪今天穿的是一件琉璃金的貂子皮草,内搭萝藤紫印丁香花的杭缎旗袍,再配上这样的镯子也真是相得益彰。 锣鼓点一开,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第一出戏是齐庚泽点的《定军山》,和庆班如今的当家花旦是方菱花,但老声仍旧不俗,特别是这《定军山》又是和庆班的班主凌魁树的拿手好戏。自捧红了方菱花之后凌魁树便退到了幕后,《定军山》也就从不出手,于是一般进戏园子里是决然看不到的,和庆班自从上次发生了刺杀事件之后名声大不如从前,此番献上那自然是卖力讨好的。 在北平时也看过《定军山》,俗话说南腔北调,苏郡格只觉得这次见得《定军山》在装描上要比北平的细腻,唱腔上一拖三拍也是合规合矩的,相比北平的音音老成,字字铿锵,上海这边的倒是清脆响亮的更多,不输北平闵派也精彩有余。 其实苏郡格更爱听昆曲,特别是经典之作《牡丹亭》,于是便在白琳点了《天女散花》之后点了《牡丹亭》。 方菱花一出场便是满堂喝彩,她的杜丽娘目光流转,清新脱俗,干净的眼神让人为之倾倒,这是苏郡格见过最美的杜丽娘。 甫一吐字,皓齿樱唇张合之间将词句唱出如珠玑滚落,一句韵角未落,二句又叠起娇声,若涟漪波光荡入人心,满园的春光大好便将这冬日寒气层层逼退。方菱花果然不愧是这沪上第一花旦,扮相,唱腔堪为一绝。 袅娜身姿,斜斜欠身,缓缓再起,一曲终了,掌声四起。 苏郡格欣赏有佳,微笑着看台上的方菱花,目光相接时,却无意间透出寒意一股,直戳心窝,经不住一愣,心里也不知怎的就有些发虚,明明就是莫须有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