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伊霍之举
谢安石跟妻子谈论完有关桓温平定袁瑾之乱后,他便被外甥褚蒜子隐秘地召见了。 谢安石来到褚蒜子的行宫的时候,便行了一个跪拜礼,恭敬地道了声“微臣谢安石叩见太后。” 褚蒜子见到舅舅后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算稍稍得以平复了些,她略微平复了下心境便平静地开口道“尚书大人快快请起。”随即便扫视了一眼周边的人,淡淡地道了声“你们都退下吧!” 那一群立于她周边的侍婢应声恭敬地道了声“喏。” 褚蒜子眼见那群人都退下并将宫门也给关闭了之后,便起身走向舅舅的身旁。她将舅舅引入座位后,便一脸忧色的开口道“三舅,桓温此次枋头之败可如何是好?” 她一想到,早年殷渊源北伐败绩便被桓温一纸奏折贬黜为庶人、四舅北伐不战而逃也是被贬为庶人。如今,桓温此次败绩若是不能够有相对应的惩戒,恐怕众心难服。但是,以桓温如今的威名赫赫,朝廷若是给予惩戒的话,岂不是逼着桓温成为第二个王敦么。 她虽然一直听闻桓温有伺机篡位之举,但是他毕竟还没有真正走到这一步。她想,只要桓温没有走到这一步,终归是有解决的办法的。她想,她总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夫君的天下被他人给谋夺了。若是如此,来日泉下相见,她又该以何种面目去见夫君呢。 谢安石闻言,不由稍稍皱眉道“太后,以桓温先发制人的个性,恐怕不会等着朝廷惩治于他。” 他说完那样的一句话后,便很好地想到了霍光废立之事来。他想,桓温此次败绩,想要一举堵住悠悠众口,也唯有做出这样一件让所有人都惧怕一番的事情来。 他还想到,桓温虽然平叛了袁瑾之乱,但是那一次叛乱归根结底跟桓温也是脱不了关系。这般明显的事情,朝臣如何看不到呢。桓温又如何想不到呢,桓温既然知道平定寿阳之乱根本无法弥补枋头之败。他孤注一掷之下,也唯有做出那样的一番大举才能以压倒性的姿态让所有想要看他被惩治的人,牢牢闭上嘴巴。 褚蒜子闻言便十足认同地点头道“三舅,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 谢安石便淡然道“太后,微臣认为桓大将军此次应该是存了废立之心来化解这一次的败绩危机。” 褚蒜子听闻后,不由担忧道“如此,可如何是好?”然后又一脸焦灼地补充道“这外有北胡苻氏来势凶猛,桓温若是再来一出废立,晋室岂不是危矣。” 她一想到那北胡的苻氏自从苻坚登位后,便甚是勇猛无比。不仅击溃了桓温的北伐之军,更是先后灭燕降凉。若是桓温此次废立形成内忧,苻氏又是如此的虎视眈眈。她夫君的晋室,难道要就此毁于一旦么。她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也不能够看到夫君祖祖辈辈打下来的江山在她的手上被摧毁。 谢安石略一沉思后便冷然道“太后,若是桓大将军真走了这一步,便顺了他的心意,只是要委屈当今圣上。” 褚蒜子听闻不由犹疑地开口道“三舅,这等废立之事怎可顺从桓温的心意?” 她想,若是这般顺从了桓温,岂不是白白将晋室送付与桓温么,这等行为怎可苟且。 谢安石听出了外甥的忧心所在,不由浅语道“太后,这捕鱼的时候,若是遇上一条极凶猛的大鱼,着急收网定然会闹一出两两伤亡的结局来。如今,晋室的兵力无法跟桓大将军抗衡,外加苻氏狼子野心,唯有先安抚了桓大将军这里的近忧,才好做长远的打算。” 他想,只要给他一段时间,他终归是能够将这一场外忧内患的灾难化险为夷的。他想,只要他们顺从了桓温暂时的意愿,桓温便没有理由干戈相向。他想,只要桓温在这种非常时期不做大肆叛乱之举,晋室终归会走向一个平稳的时期。 褚蒜子听闻三舅的言辞后,不由觉得十足有道理,然后了然地点头道“三舅,你说得诚然很有道理,舍弃一位帝王总比舍弃整个晋室要好。”然后又难免哀伤的补充道“只要我们顺从了桓温的意愿,他自是没有起兵造反的由头。” 她想到这样的一种结局的时候,难免十足伤感起来。她想起,从她夫君登位到如今,晋室几乎不曾太平过。她想,这个多灾多难的王朝,什么时候才能安稳地喘口气呢。 谢安石闻言也是略有几分黯然地开口道“太后自是无需这般忧思,这一切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 他想,若非如此,连当下的难关都是不好过去的。但是当他看到他的外甥,在动荡的朝政下不得不一次次地忍受着惊惧时,难免很是心疼了起来。眼前跟他年纪一般的外甥,人生到现在是何其的不易跟艰辛万分。 他一想到,他的外甥早年丧夫、中晚年丧子,仅这两点都足以让人十足叹惋。到如今,还不得不面对外有苻氏犯境、内有权臣危逼的局面。 褚蒜子听闻了这样的一句话后,不由略微无奈的点头道“三舅说的是。” 谢安石跟外甥继续交谈了片刻后,便拜别了外甥,迎着残阳向府邸的方向走去了。那一处残阳可真是妖冶得异常,血红血红的一片,似乎一不小心就能被那血红给融了进去。 谢安石思绪万千地回到府邸的时候,便很好地看到了妻子一如往昔那般候在府门等着他的到来。他想起,如今孩子都各自成了家,二嫂也跟随长度搬了出去。如今的样貌,便又恢复成了他跟妻子没有孩子时的状态了。只不过这中间终究是横跨了很多的岁月,让他跟妻子都已成了迟暮之人。 他在略微感伤了几许后,看到妻子迎着最后的余晖向他走来时,到底还是心生了慰藉起来。 刘淼一来到夫君的身边,便习惯性地先握住了夫君的手,然后温婉地道了声“安石,你回来了。” 谢安石便回握住妻子不再娇嫩的冰凉手,满生怜惜地笑道了声“夫人,如今寒冬之际到底有些寒凉,夫人怎可这般候在府外,仔细别被冷风吹伤了。” 刘淼闻言仍旧是心头一暖的笑道“安石,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也改不了了。” 谢安石便扣紧了妻子的手,领着她走向府内的同时,不由疼惜地劝慰道“夫人,你这般候在府外,也该多穿些衣服,冻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刘淼便温顺地回应道“安石,我以后会注意的。” 谢安石听闻便惬意地笑了笑,这么些年,唯一不曾改变的也唯有他跟妻子的相处模式。那样的一种相处模式让他受过再多的寒凉也能让他轻易地被温暖回来。 谢安石自从跟外甥谈论过一次有关桓温的事宜后,他们早已商议好对策的事情终于还是到来了。 他在收到外甥的密函后,便知道桓温果真做好了废立的打算。外甥给他送来的密函表明,桓温因为找不出皇上的其他问题,便诬蔑皇上有痿疾,然后向她奏请废立皇上。 谢安石收到那封密函后,便了然桓温很快就要做出那一件他跟外甥早就猜到的事情。 谢安石在桓温废立当今圣上的时刻,虽然早前便已猜晓桓温会有这番作为,但是当他真正看到那种行为发生的时候,到底还是心生了无限的悲凉。 他那一刻,不由扫视了一众的文武大臣,看到那些大臣在面对桓温如此作为的时候,都是跟他一样,都是不由自主的面露哀戚之色。 他想,再给他些许时间,他一定会还这一片国土一份应有的清朗。 他思索至此,不由看向了端坐在上的外甥褚太后,只见她面容淡然,丝毫不见跟他独谈时的愁容满面之色。他看着那样一个虽然平静到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眼睛却布满了红血丝的外甥时。 他那一刻,到底心生了诸多疼惜起来。他想,他的外甥在亲眼看到桓温这般辱没了自己的亲侄子、她不仅不能帮他还得承认那样的一种辱没。外甥得有多难过,那是一种何其无力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