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为稻粱谋
“嘿，你这熊孩子，闹着要上学的是你，这会不想去的也是你，又欠揍了是吧……”辛大强还没反应过来儿子说的啥意思，潘桂花就不干了，手中的木勺往灶台上一摔，在灶边随手捞着根柴火棍，一边追这四处躲避的辛宇，一边开始她的声波攻击。 再娇小的成年女人比没长成的男人强壮，最终辛宇毫无疑问地被逮住了，不过这熊孩子就是个犟种，忍者屁股上的棍棒向老爹申述：“阿爸，我不是不想学，是辛大叔先生教得太慢，我……” 潘桂花听着儿子的话，手上顿了一下，辛宇趁机逃脱老娘的魔爪，窜到老爹身后，然后朝老爹继续道：“我半个上午就能把一天的东西学会，一整天呆在那里根本就是浪费。” 潘桂花见儿子躲出去，还狡辩不想上学的原因，立刻柳眉倒竖，柴棍立刻又高举起来：“你这熊孩子真能耐了啊，还浪费呢，你怎么不想想，不守着私塾的规矩，主家能收你去做工吗？” 辛宇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想法，父母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祖祖辈辈都是靠租种主家的田过日子，在他们看来，能到主家做个长工已经是了不得的前程，根本没有更进一步的概念。 好在辛大强对儿子比较溺爱，阻止了妻子的家庭暴力，然后很认真地摸着儿子的脑袋道：“娃儿，你要想好了，不去上学今后就只能种一辈子田了。” 辛宇对父亲的逻辑感到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认真地解释道：“阿爸，我愿意和辛大叔学认字，今后也像辛大叔那样到镇里帮人干活。” 辛大强笑了笑，儿子还是太小了，根本不知道人情世故。辛知然吃主家住主家，怎么可能单独教自家儿子。不过他并没有为儿子的异想天开担忧，他相信，过上一晚儿子还会去上学的。整个庄子里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儿子一个人没有玩伴，天天在外溜达能有什么意思？可惜，辛大强和潘桂花都低估了熊孩子的固执。 第二天早上，被叫醒的辛宇死活不愿意上学，无论潘桂花摆弄十八般武艺都没用。最后看着儿子快被打烂的屁股，不知是生气还是悲伤，她一下子坐到地上流起眼泪来。 辛宇原先是趴在凳子上受罚的，本以为母是亲打累了中场休息，可猛然听到抽泣声，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母亲竟然在哭泣。这下子他慌了神，他有限的生活阅历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潘桂花虽然教子的手段比较凶，但辛宇心里明白，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世的母亲远比前世的母亲要更爱他。他也爱自己的母亲，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是故意调皮，只是想和母亲多亲近亲近。不过，他从来没见到母亲在他面前流过泪，而且这么的伤心，让他也跟着心酸地流下了眼泪。 忍着痛挪到母亲身边，跪下抱着母亲到：“娘，不哭好不好，是儿子让你生气了。” “大朗，阿蛮，我的儿啊，你怎么就不听话呢？”潘桂花看到儿子哭泣的脸，不知该怎么教训下去。儿子一向很“坚强”，从出生到现在，不管是跌撞流血还是被她揍屁股都没怎么哭过，却因为自己伤心也陪着流泪，以四岁的孩子来说，也算是孝顺的了。 “娘，我不是不想上学，只是不想一整天都在学堂里呆着。”辛宇不知道该如何说，难道为了吃就可以不上学么？可是，他就是认为身体要比守着规矩重要。 “私塾又不是咱家开的，你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你为什么不想一直待在学堂？”潘桂花放缓了语气，说实话，她还真的有些好奇。 “我饿。”辛宇其实并不想将真实原因说出来，一方面是对于自己成为吃货的羞愧，另一方面就家庭状况来说，他也不想说出来让徒增烦恼。可是潘桂花送他去上学的决心太过坚定，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她回心转意。 果然，潘桂花听到这个答案，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儿子从小就乖巧伶俐，从不像别家的小孩因为饥饿哭闹，做母亲的她自然知道儿子经常出去找“野食”，如果不是上树下河实在太危险，她也不至于经常胖揍儿子。可是，他们也没办法啊，辛宇还能每天吃几个窝头，而他们却只能用麸皮熬野菜充饥，实在是生活维艰啊。 正在母子俩抱头痛哭的当口，辛大强推门走了进来，很沉闷地道：“不去就不去吧。”说完他便拿起挂在墙上的木弓走了出去，原来，他一直在门后听着呢。 辛宇知道父亲只是准备出去打猎，他本想开口阻止的，不过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父亲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背负着整个家庭，妻儿过不上好日子，他心里必定也不好过。还不如让他出去打些猎物，那样他心里也不至于太自责。 至于山林里那些正值繁衍季节的动物，辛宇也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连人都活得艰难，也顾不得竭泽而渔了。 潘桂花见男人走了，也默默地转身出去，再也不提上学的事。看着母亲有些佝偻的背影，辛宇直觉得心里堵得慌。 将辛知然教的十几个字复习了一遍后，辛宇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木箱。木箱不是很大，大约半米见方，不过对于辛宇来说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箱壁有一厘米厚，连同里面的东西足有三四十斤重，仅仅是拖出来就消耗了他不少力气。 拖动木板盖，盖子边沿与滑槽摩擦的声音很轻微，这是经常使用磨合得光滑契合的缘故。箱子里面的家伙什都是辛宇这两年亲手打造的工具，有大理石磨成的片刀、刻刀和雕刀，有砂片石做的磨刀砂轮，也有利用不知名石头打造的小锯子。乍一看，这绝对是石器时代的造物。因为工具箱里面仅有的的金属制品，还是利用母亲用断了的缝衣针头，嵌入桃核中做成的微雕笔。不过，像拉抽屉一样将这一层拉开，展露出来的东西就“先进”多了。 硬木和大理石构件组合成的手摇钻机、手摇小介板机、手摇小砂轮机、手摇小圆棒机和切削机，以及整齐码放在边角的大理石钻头和圆锯片。从那精密的齿轮和零件，以及充满后现代风格的造型上看，除了没有金属质感，无不充斥着工业美感。 为了凑齐这套工具，辛宇吃了不少的苦头，光是打磨那些坚硬的大理石零件，现在小手上还满是厚茧，为此不知道挨过母亲多少棍棒。不过也得益于这些工具，辛宇才能在三个月时间做出一个船模。要知道，他可不是吃喝不愁的雕刻发烧友，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找野食，晚上又没有挑灯夜战的条件，每天能有一个小时投入其中就够奢侈的了。 不过今天辛宇不打算出去找吃的了，他决定多做几个船模，到时候拿到集市上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赚到钱。 随着介板机的旋转，一根根柴火棍变成木板，然后又被切成合适的形状；圆棒机旋出一根根主桅横桅；打磨机磨出薄片做帆布；切削机切出一个个榫头；钻机钻出卯口。精神极度集中的辛宇仿佛执行程序的数控中心，眼花缭乱却秩序井然，就像流水线生产一样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失误和耽搁，一个白天就加工出足够组装十个船模的零件。 夜幕徐徐降临，辛宇从那种亢奋的状态中走出来。他被自己的速度吓了一跳。不过想想也正常，福船的船模他已经做过一次，各个零部件的尺寸形状都了然于胸，加上省去了诸如龙骨等内部设施，又是机械加工，自然速度飞快。 当潘桂花走进卧房的时候，被满屋子乱飞的木屑气得当场就要发飙。好在她及时看到了矮几上散乱放着的那些零件，虽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毕竟曾经见船模，自然知道儿子又在想办法“创收”，火气立马烟消云散。 这会辛宇正准备一鼓作气组装船模，不过，昏暗的视线影响到他的发挥。正当他打算点上油灯，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母亲。再看看满地的狼藉，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道歉：“娘，我马上就打扫。” 潘桂花边点上油灯，边难得温柔地道：“不用，待会娘来收拾，你忙你的。” 只要零件合格，组装船模的速度其实很快，潘桂花刚打扫完，辛宇也完成了第一个船模的组装。 “怎么没有上次那个好看？”站在一旁的潘桂花笑着问道。 辛宇心里嘀咕：那是自然，这是批量生产的“工业产品”，自然没有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好看。不过为了不让母亲失望，他找了个借口道：“这还没打磨呢，打磨完再刷上桐油就好看了。” 看着一块块零件组装成船模，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但儿子却是自己“做”的，所以潘桂花也心中也是满满的成就感。 当辛宇组装到第六个船模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时，从柴门外传来辛大强爽朗的笑声：“娃他娘，快来看看我今天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