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朝来朝拜

    天色微亮，浣清便带着一只木胎镶银盘，后面四个宫女拿着衣衫首饰，浣清柔声问：“小主可是醒了，奴婢伺候小主洗漱，去景仁宫拜见皇后娘娘！”

    如意此刻已醒来半个时辰，昨晚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蓉儿在外间的小榻上，清理着皇上赏赐的物品。此刻浣清过来，她榻上一双丝绣的布底鞋，披着外衣，对外面说：“我已经醒了，你们进来便是”

    如意在银盘中浸了浸双手，又轻轻的擦了擦面容，有宫女送来软巾，如意接过，擦干脸上的水珠，端坐在铜镜之前，浣清手持一把犀牛角梳，轻柔的梳理着如意的乌发，“小主的头发生的真好，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顶小主的头发生的最好，柔软黑亮，擦茉莉花油可好？”

    “也好”如意在家从来不擦油，她喜欢简单梳个发髻，清爽利落。

    入宫来所有的妃嫔娘娘都善于打扮，以便在见到皇上那一霎那，是最完美的形象，就连浣清这样的宫女，也略施淡妆，不灼不夭，自成一派气质，若是再像她平日里那样，估计会被当成另类，不是乡野粗女入不得君眼，对皇上大不敬，便是奇装异服企图引起皇上注目的小贱人，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便是大大要不得的。

    胡思乱想之间，浣清已经给如意梳好了旗头，浣清果真的个有心的，三尺青丝在她的手间，突然之间变的是那么听话，浣清拿起一支八宝翡翠玫瑰花钗轻轻簪入高绾的俩把头之侧，又拿起几只同色的珠花，星星点点的缀于发髻之间，只见那镜中的人儿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容儿从衣柜中拿出一件碧色绣玉兰锦缎外衣，伺候如意穿上，早有宫女把新做的花盆底放置与如意脚前，如意轻抬玉足，慢慢踏入，鞋子不大不小，刚和她的尺寸，不由的佩服起内务府这边厉害，一眼扫去，哪位小主的尺寸便心中有数，宫里这碗饭，果真不是白吃的。

    如意留蓉儿在东宫殿整理皇上赏赐的物品不提，带着浣清出门去皇后住的景仁宫走去。

    景仁宫位于皇帝居住的养心殿东侧，也是距养心殿最近的一所住所，皇后钮祜禄氏自执掌凤印以来便身子不好，后宫诸事都由静贵妃和惠妃处理，便是当日选秀的事情，皇后娘娘都不层有过露面，却不知今晨为何身体大有好转，所以各宫娘娘小主都来景仁宫晨请。

    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进出。想当初那个题诗花叶的女子不知道可否找到了自己的收留人无人得知，但凡进得紫禁城的女人每天所要面对的，却是这红墙绿瓦和渐渐老去的年华，难怪宫中女子多勾心斗角，那么多的女人争一个男人，不勾心，不斗角，那么漫长的时光，该如何渡过！

    “jiejie，等等我”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声，如意回头，发现安纯一路小跑的追了上来，头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摇也随着一颤一颤。如意停下脚步，笑着对安纯说：“都已经是常在了，怎么还这么不持重，瞧你跑的珠花都松动了，一会儿见了皇后娘娘乱了仪容该如何？”说罢抬手把安纯头上的步摇扶正。

    “都怪柳燕儿姑姑给我梳的这个头太重了，搞的我脖子都僵了”安纯说完，白了一眼身边的宫女柳燕儿。

    如意拉起安纯的手，“我们快点走吧！我们新入宫，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可不好。”

    安纯点头答应，紧随如意身后。

    景仁宫的前厅内已经候着十几位宫嫔，如意进门，浣清解下披风，搭在手臂之上，安纯靠在如意傍边，眼睛乌溜溜的打量着周围的人，一言不发。

    景仁宫的掌事宫女兰若姑姑从内殿出来，站在门口轻施一礼，“皇后娘娘与诸位娘娘议事完毕，各位小主可以进去请安了。

    如意随着队伍进入内殿，只见内殿的正中摆着一张长条软榻，软榻后面是孔雀开屏的屏风，屏风前半靠着的女人面色虽苍白，却精神饱满，头上大拉翅的盘头，五凤朝阳挂珠鎏金钗点缀左右，妆容虽然精致，但是也掩饰不了一丝的病态。

    新晋小主向皇后娘娘行过大礼之后，便一一被安排在了殿后末位的位置，皇后徐徐说道：“眼下中秋快到了，往年的中秋都是交予静瑜办的，今年交给惠心办如何？”

    静贵妃坐在皇后左侧，笑道“如此有劳惠jiejie了”

    惠妃早静贵妃进宫，宫中的节日也办理过几次，但中秋却没有办过，又恐自己推了便宜了别人，笑道“也好，嫔妾听从皇后娘娘懿旨”

    “吩咐内务府为各宫小主备办新衣物，舒贵人还在月子中，务必多打赏一些，以显得圣恩博荡”皇后说完，兰若回了声是。

    “听说皇上破例晋了一位嫔位的meimei，是哪个？”皇后眼向静贵妃。

    静贵妃笑道，“礼部督查佟氏女，皇上赐居东宫殿。”

    如意连忙站出，矮身施礼，“嫔妾见过娘娘。”

    皇后目光落在如意脸上，半晌，对着惠妃说了一个字“像”

    惠妃点了点头，心中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了上来，笑着回了一句“像”

    静贵妃也隐约从这张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随只有三分，却也不敢确定，疑惑的对着皇后回了句“像？”

    如意低着头，被这三个像字说的云里雾里，也不知该怎么回，站在那里，接受着诸目光的洗礼。

    紧接着，是皇后娘娘的一阵咳嗽，然后向外摆了三下手，兰若一边顺着拍打了皇后娘娘的后背，一边吩咐宫女去找药，然后道：“皇后娘娘吩咐各位小主都回吧！”

    众人三三俩俩的退出前殿，景仁宫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皇后苓华背靠着一团艾草靠背，叹了一口气。“她，回来了”

    如意接过浣清的披风，慢慢的向东宫殿走去，“浣清，你可知皇后娘娘和惠妃娘娘说的我像的那个人是谁？她如今又在何处”

    浣清眉头一皱，略有所思的说：“奴婢在宫中呆了十年，未发现与小主长的相似的人，若说像，也只有同……”

    浣清还没说完，一只鸡毛毽子迎面直落下来，一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位娘娘，可以把我的毽子还给我么？”

    如意拨弄着毽子尾部的几根鸡毛，有种想拿一脚踢还给她的冲动，一来教训一下这不懂规矩砸了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小姑娘，二来她实在脚痒，想与这位小姑娘切磋一下技艺，保证让她输的跪地叫师傅。却见浣清连忙施礼：“奴婢见过曦月公主”

    如意扬了一下眉毛“公主？”

    曦月公主看着如意的脸，眼圈红红的，说道：“这位娘娘，你长到好像我额娘！”

    “嗯？”如意回眼看了一眼浣清，浣清低头不语，却发现曦月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如意把手中的毽子递到曦月手中，想伸手去抚摸她的刘海，手在半空中，迎面传来柔声的呼唤“曦月。”

    如意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迎面走来一女子，那女子见到如意，笑脸相迎，矮身施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佟嫔meimei，曦月，快来见过佟娘娘。”

    曦月温顺的行完礼，乖乖的站在女子身侧，一双凤眼含笑，“meimei刚入宫不久，可能不识得我，我是钟粹宫的熹贵人。”

    如意矮身回礼“原来是熹jiejie，meimei初来，还希望jiejie多照顾呢！”

    熹贵人一笑“好说好说，宫中的姐妹，都是相互照应，共同伺候好皇上。”

    熹贵人的话明显带着敷衍，如意想就此告退，却发现曦月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她，可怜巴巴，欲言又止。

    “曦月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我今天虽第一次见，却喜欢的紧。若之后jiejie有空，可以带曦月来东宫殿玩。”如意说这番话，只是安慰曦月的意思，没想到熹贵人的脸色却冷了下来“meimei正当盛年，正是皇上恩宠之时，难道还愁膝下无子女侍奉？曦月，回宫同额娘做女红去了。”说毕，拉起曦月急步匆匆而去。

    如意轻叹了一口气，“浣清，你说，熹贵人同我长的可相像？为何曦月说我长的像她额娘？”

    浣清回道：“熹贵人不是曦月的亲额娘，曦月的亲额娘宣妃娘娘已经去世了，皇上三个女儿，最疼爱就是曦月，所以后宫生养过和没有生养的过的小主娘娘都想抚养曦月。”

    “那皇上为何选中了位份低的熹贵人？”如意问道。

    “熹贵人虽然位份低，在宫中却没人能小看她，她是皇后娘娘庶出的meimei”浣清回答。

    如意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怪不得熹贵人那么在乎曦月，原来是费尽心机抢来的，利用这个小小的孩子，得到皇上多看她一眼，甚至多和她说一句话的机会。

    只是可怜这小小的孩子，从小就没有了母亲，却还被养母利用争宠的工具，有多少女人梦寐以求飞进紫禁城做凤凰，却不知这后宫里的凤凰，除了皇后，其他人都是毫无希望的金丝雀，关进了金色的牢笼，想挣脱，却一生都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