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阴云
艾妮吉出现在视野中已是数日之后，南部山区人烟罕至，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唯一让莫妮亚有所介怀的是商团中那名叫做罗姆斯的男子。虽然他将自己的恶意隐藏的很好，可小小女孩还是能够感受的到。 他在觊觎着自己。 心里有所准备的莫妮亚在这几天中，小心翼翼的打探着这个男人的来历。他的来历不是秘密，佣兵们都知道这个白净的男人是商业之都尼曼十二位荣耀勋爵之一，罗兹卡勋爵身边的近人，是这批货物的押送人。 商业之都尼曼。 莫妮亚知道这座城市，这是马斯坦最繁华的城市，也是罪孽丛生的一座城市。莫卧儿学派的游学法师曾经对这座城市有过如下评价：“这座城市每一寸土地都充斥着罪恶，权贵手上的每一枚金币都沾染着鲜血，这是一座罪恶之城，这是一座背神之城。” 那名游学法师的评价可能带有相当的主观色彩，但一定基于某种现实。因此在得知那个男人来自这么一座声名不太好的城市之后，莫妮亚的警惕心就更重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不与他单独接触。 不过说来也怪，这个男人并没有像苍蝇一样烦着自己，几次邀请无果之后，就放弃了努力，甚少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难道是放弃了？ 莫妮亚不敢肯定，这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摇摇头，把烦心事放一边，小小女孩注视着渐行渐近的城市。艾妮吉远较梅卡罗纳宏伟壮观，只是先前已经见过了哪怕是在亚伦斯大陆都堪称奇迹的纯白之城圣蔷薇，再看这座商业城市就会产生不过如此的感受。 或许是因为对罗姆斯的恶感，莫妮亚连带着看着这座城市也厌恶起来。不过，小小女孩也知道这种厌恶毫无道理。并不是所有商业都市都充满罪恶，财富的获得有多种渠道，比方说在艾妮吉这里，财富的获取方式更多的是通过物流，旅行商人们将马斯坦南部地区各种物资进行区域交换，赚取差价。因此，艾妮吉又被称为行商之城。 或许是因为艾妮吉是马斯坦南部唯一一座大城市，关于它的信息以及传说在这片地域流传很广，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传说是它的得名： 传说艾妮吉是三百多年前南部一位大贵族的平民妻子，在她死后，贵族悲伤欲绝，整日以泪洗面。，直到有一天，他梦见妻子出现在他身边，对他承诺道：“我永远会在这片土地上，与你不离不弃。” 第二天醒来，贵族在自己身边发现一束艾妮吉生前最喜欢的蓝蔷薇。他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一切是梦幻还是现实，他最终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励精图治，将他的贵族领地治理的欣欣向荣，成为马斯坦南部的一颗明珠。 后来，在他死前，他向公证人交代遗言：他希望这座城市能够更换一个名字，以他的妻子艾妮吉命名，将他与这座城市葬在一起，成就永恒的爱情。 他的遗言向城中所有人公布了，没有人为难这位已经死去的，连子嗣都没有的伟大奠基人。在第一次城市议会上，更改城市名字的提案以全票通过，标志着这座城市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那是艾妮吉的时代。 进城没有遇上麻烦，虽然城卫兵有向行商们收取“入城费”的潜规则，不过，“香水美人”作为本地最大的商会势力之一，它的旗帜还是很管用，没有任何人敢阻扰，车队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城中。 入城后雇佣关系也就结束，佣兵工会不接受未经认证的雇佣，因此“剑与玫瑰”这一次护卫任务只有金钱上的收益，或许正是为了弥补这一点和答谢救命之恩，佣金给的很高，足足有一枚马斯坦金币。 金币与银币是大陆上的贵重货币，是通常只有商人、贵族、职业者才会使用的大面值货币，一金币可以兑换一百银币，别说是一般人，就连佣兵们一年到头拿命在搏都不一定能有这么丰厚的收获。 获得应有的佣金后，商队就分成三部分散去了。一部分是“雄鹰”与“游吟诗人”佣兵团的佣兵，这两个佣兵团这一次护送任务算是完全的失败，他们打算先去纯白教会将依旧无法动弹的团长安置好，再去佣兵协会报道。 另一部分是老吉尔，他也需要回到商会去复命，无论等待他会是怎样的命运，旅行商人都只有选择面对。不过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罗斯曼这一次站在他这一边，有这一位帮忙分担无疑情况会乐观很多。 最后一部分自然是“剑与玫瑰”的众人，莫妮亚是一刻都不想与怀有恶意的人多待，明白小女孩心思的爱罗尼卡委婉的谢绝吉尔提出的帮忙提供住所的建议，带着众人来到了佣兵工会推荐的旅馆之中。 这一次可没有丰收祭，更没有女神祭，一行人很轻松的订好房间，然后预订晚餐，大家决定大吃一顿，好好的庆祝这一次的收获。 对于他们而言，此时此刻无疑是快乐的。 但对于老吉尔来说，这一段时光可并不欢乐。 相反，甚至有一些惶恐。 艾维斯基很重视与商业之都的联系，有传言说‘卡塞罗’正是掌握了一条通往遍地黄金之城的商道，才能在艾妮吉始终处于屹立不倒的地位。而如果这一次同罗兹卡爵士的交易顺利的话，“香水美人”甚至可以真真正正开辟出一条与商业之都的商道，成为艾妮吉最强盛的势力。 吉尔正是知道这一点，他才会惶恐不安。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次事情在自己的手上出了问题，哪怕他没有一点过错，也脱不开干系。况且这件事关系重大，甚至会影响到商会的战略布局，假使真的因为这次事件而出了问题的话，别说什么过往的交情，哪怕他把商队赔上，都不足以平息商会的怒火。 他静静的等待着，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然而内心中却翻江倒海五味陈杂：一边希望着年轻的商会会长尽快的到来，终结他的焦急、惶恐以及茫然无措的等待；另一边他又希望对方不要过来，不要把他所畏惧的结果告诉他，能给他留那么一丁点微薄的希冀。 “嗒”的两声，门被打开了，又被轻轻的带上。年轻的商会领袖走进房间，一脸的云淡风轻：“很抱歉，让你们就等了。我来的有一点晚，刚才有一点俗事需要处理，请见谅。” “没关系的，艾维斯基。”罗姆斯说道，“今天我来这里，主要是帮吉尔先生陈述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和您商量一下补救的办法。”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罗姆斯先生。”艾维斯基十指相扣，点点头，“请说吧，我想知道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据我所知，吉尔是一名优秀的旅行商人，在出发前他雇佣了本城最优秀的两支佣兵团，按理来说，这一趟行程本该是万无一失才对。” “他们就是艾妮吉最优秀的佣兵团”罗姆斯用带着几分不屑的语调说着，却也没继续嘲讽下去，“在这一路上本来没有什么的，直到在南部山区的中途的一个隘口，我们遭到了袭击。” “袭击者大约有六十人，其中有三名战职者，他们在隘口设伏，对我们发动袭击。敌人实力远强于我们，那帮家伙根本就顶不住，好在战斗中恰巧有一支佣兵团取道于此，不然我们早就沦为野兽们的食粮。” “你是说……三名战职者？这怎么可能！”年轻的商会会长似乎很是惊讶，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有什么特别吗？” “嗯……可以这么说吧。”艾维斯基点头，“您要知道，我们艾妮吉相比于尼曼只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在我们这里，战职者享有很高的地位，很少有人会沦为盗匪。而南部山区本来也是一条没有多少油水的商路，盗匪很少光顾，这一次出现三名战职者，有点蹊跷。” “是吗？”罗斯曼思考了一会儿，一边的吉尔已经大致知道他上司的意思，但没有点破，只是等着这名在勋爵面前有一定话语权的人自己入瓮，“那么，艾维斯基，你有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过什么人……”艾维斯基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没有吧。” “你的停顿有点长。”罗斯曼意有所指的说道，“大胆的说出来，我们两个好歹也有几分交情在。” “‘卡塞罗’商会与我是长期的竞争对手，但我知道他们的会长，是一个本分人，不会做这些下作的事情。” “是吗？”罗斯曼点点头，“这件事情拜托你们商会调查，不过，我希望牵扯别太大。”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当然，作为条件，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 “那是自然。”艾维斯基笑道，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吉尔离开房间。然后说道：“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吉尔起身离开，罗斯曼也没有多说什么，显然，接下来的谈话并不适合他知晓，是属于顶层人中的秘密。在他走出房间，关上门扉后，罗斯曼说道：“我想请你帮我抓住一个人。” “哦，什么人？” “一只精灵。” 老吉尔并没有走远，有一件事情他谁也没有告诉过，也算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那就是他拥有远超常人的五感，虽然很自觉的离开能够听话的距离，但他依旧是听到了罗姆斯的条件。 “一只精灵？”他疑惑的自语着，然后神色一变，所谓的精灵，就只有……意识到那个最不好的结果，他放缓了脚步。 “哦，艾妮吉并没有什么特别优质的精灵。不过，如果这是您的意愿的话。” “不是艾妮吉本地的，而是遭遇的那支佣兵团中的一只精灵，那是一只极品货，还正是勋爵大人喜欢的类型。如果你能把这只精灵作为礼物送给勋爵大人，相信勋爵大人一定会重视你的要求的。” “哦，我明白了。” 吉尔加快了脚步，他知道，一切正如他所料，走向了那个最坏的结果；他知道，他要面临怎样的抉择；他更知道，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一种背叛。 然而，他必须做出选择，人不可能选择止步不前。 他需要只是时间，只是一点点小小的时间，能让他好好静一静的时间去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