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不祥
这里是？ 法师抬起头，环视四周——这里似乎是密林深处，不见人烟，只有一棵棵扭曲变形的树木，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若是常人，十有八九会在这如同恐怖小说中出现的环境氛围中踟蹰不前，但法师没有，她整理好衣冠，用兜帽遮住容颜，最后扫视一周茂密的丛林，自然而然的迈开步子，向着月光隐隐映照的方向走去。 “沙。”“沙。”“沙。” 法师的脚步很轻，很浅，然而踩在略有些枯黄的落叶上，在寂静的夜色里依旧发出撩人心弦的声响。忽然之间，她停下脚步，转身回望——此时她分明已经停下脚步，可摩挲树叶的声音并没有随之停歇，在这幽暗的丛林之中，传出一阵阵的“沙沙”声，给人以说不出的诡谲感。 似乎察觉到法师的关注，林间的异响极其突兀的消失，连虫鸣之声都不曾响起的扭曲丛林彻底的归于沉寂，只余下她平缓的呼吸声以及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目光在林间来回徘徊多次，一无所获的法师似乎只能放弃，然而正当她转身的那一霎那，落叶下的潜伏者突兀的发动攻击，如同一条黑线，闪电般的窜起，吐着长长的信子，狰狞可怖的獠牙直往她的小腿上招呼。 但法师没有反应，不是没来得及反应，而是真真正正的没有反应。她只是用深幽的目光注视着向她发动攻击的毒蛇，脸上没有任何大难临头的惊恐，反而有着说不出的漠然——这实在不像一名命悬一线的人所应有的神情。可惜的是，一路尾随而来的毒蛇显然不可能知道这一点，它凶狞的獠牙至始至终都没有触及法师的肌肤，它的脑袋和獠牙狠狠的撞上一层不可见的防御结界，连漪涟都没有激起，便摔落至地，蜷缩成一团。 已然是死了。 最后看上一眼，法师转身离去，行走在茂密的林间，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依旧，几乎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尽管此时此刻她的身后少了一个跟踪者。 路还很长，法师自己也不知道路的尽头通向何方，她只是继续，默然的前行。 在这里，时间没有任何意义，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法师再一次的停下脚步，神色微微动容，用罕见的谨慎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一片枯死的树林，似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一只只脸盆大小的蜘蛛怪物从树干上垂落。 等到它们一次次不死心的撞上无形屏障然后弹开后，法师才颦起好看的眉头，看也不看身后那足以令小儿止啼的恐怖怪物，抬起手，轻轻的吐出一个咒文，手掌上方燃起一团幽紫色的火焰，在转身的一瞬间火焰暴涨，将一切尽数焚尽，眨眼之间，林地之中出现硕大一片的空白，只余下满地的灰烬。 然而，这样的战果并不能让法师满意，或者说法师现在并没有满意的时间。灰烬还未完全飘落，法师便向着空白的正中央退去，但仍旧是晚了一步，数根粗壮的枝条向她拍打而来，合围成一张致密的罗网。 没有死角…… 法师被数根粗壮的林枝紧紧的裹住去，遒劲有力的枝干像是肌rou一般膨胀起来，挤压着法师撑开的无形屏障，或许是接近极限，一层淡紫色的光晕在她的身周明暗不定，似乎随时可能会在树枝的挤压中黯灭。 但只是似乎，直到最后这一圈光晕都没有彻底黯淡，或许只要林枝挤压的力道再大几分，持续的时间更长一点，这圈光晕会黯然寂灭。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在发生这种情况之前，法师已然出手，吐出一个拗口的咒文，凭空一划，空气剧烈的震荡起来，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连她自身也受其害，忍不住闷哼一声。 只是这些都是值得的，震荡的空气的法师精神力的cao纵下化作最为锋利的剑刃，在一阵“吱呀吱呀”恍若磨牙般的声响之后，数根粗壮的林枝被截断，遮天的罗网被硬生生的杀出一道豁口。 她没有迟疑，在新的林枝将豁口填补上之前，从包围之中冲出，在被烈焰焚烧之后的空旷处停下脚步，拉开距离，小心的打量着前方的枯树林——刚刚攻击她的林枝，正是这些状似枯树林的奇异生物的触手。 对于这种罕有记载的危险生物，法师没有掉以轻心，她一面小心的戒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一面低声的吟唱着如同诗歌一般优美的咒文之歌。随着歌声的飞扬，从远方吹来一阵干燥的热浪，点点火星在她的身周时隐时现。 对于这一切，伪装成枯木林的怪物似乎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法师的咏唱接近尾声之际，地面没有任何预兆的轰然炸裂，数条形似数根般的触手从下方袭来。好在她早有准备，在地面炸裂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身影一个模糊，在转瞬间便出现在另外一个位置，吐出象征着终结的最后一个咒文。 仿佛音乐会上钢琴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世界似乎陷入短暂的宁静，然后法师的扬手，一条长长的火焰拖拽着流星似的尾巴，轰鸣着向着枯木林的方向疾驰而去，将那将自己隐藏成枯木的怪物焚烧殆尽。 在一声如同雷鸣般的巨响之后，升腾起的火光照亮法师前方的道路，只可惜的是，前行之路虽被照亮，但在密布的烟云之下，仍然无法看清。 但也不需要看清，她需要的只是前行。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迟疑，法师迈开脚步，在化成焦土的大地上继续前行。 似乎伪装成枯木林的怪物是本片区域唯一的霸主，在击杀它之后，法师路途上再没有遭遇敌人。随着她的前行，一路上的景色也发生着变化——扭曲的树木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它们变得更加的高大粗壮；小路上的青苔渐渐稀少，偶尔还可以看见潮湿土壤上烙印下的足迹，只是它的主人仍然不知所踪。 就这么行进一段时间，法师走过一个转角，视野豁然开朗，在她面前第一次出现人烟。法师这个时候没有选择继续前进，相反，她伏在灌木丛中，小心的扒开遮挡住视线的草丛，窥视着似乎在进行着巡逻的丛林战士。 之所以用丛林战士称呼他们，除开他们每一个都是全副武装的原因之外，更是因为从他们的外表和形象推断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有着精灵样式的尖耳朵，面部却遍布黑色的条纹，五官彻底的扭曲，杂糅在一起，形同恶鬼。 法师静静的观察着他们的动静，他们似乎是在进行一场献祭，献祭的祭品是人类，鲜活的人类，他们挣扎着哀求着被拉扯到举办献祭的空旷地带，然后丛林中的异类发出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嘶鸣，这或许是他们的语言，但更有可能是某种祭祀用的歌曲。 在他们的嘶鸣下，世界仿佛受到某种侵蚀，明暗不定起来，法师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以太存在于万物之间的微薄意志，正在被异类们的祭祀用的咒文召唤而来某种存在放逐，而那个存在，一点点的从永远的黑暗中复苏。 作为以太意志的宠儿，任何一名法师都不会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理，她自然也是如此。兜帽下的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也没有任何声音的传出，但从她不断变换着的手势来看，她正在以默咒的方式准备法术。 随着以太气息的渐渐汇聚，异类们似乎发现了什么，他们开始躁动不安，一名高举着权杖的异类仰天嘶鸣，发出难以辨认的嚎叫，一众战士与之呼应，咆哮着四散而去，向着各个方向展开搜索。 而这个时候，法师的准备临近尾声，高温产生的热浪让兜帽下的面容红彤彤的，强烈的以太波动让她几乎无法完整的控制住这个法术，几乎是在法术最后一步引导完成的同时，她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凭借着先前的记忆，引导着法术向着持杖异类的方向射去。 从法师手中脱手而出的火焰，化作一根贯穿一切的烈焰之柱，这种强度的火焰，完全超出她可控的范畴，这并非是她所准备的法术，而是以太意志的愤怒之火，她所做的仅仅是引导以太意志被驱逐被放逐的愤怒，将之以一个法术模型倾泻而出。 然而单单是没有优化结构，以最简单最直白方式释放的力量，都远远超过法师所能承载的上限。才刚刚结束施法，将以太意志的怒火引导去它该去的地方后，她连看也没来得及看借由她之手释放的烈焰之柱到底有多么大的破坏力，身子便是一软，连站也站不住，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幸运的是，作为法师，她所做的工作只是引导以及宣泄。虽然这暂时让她虚脱，可是到底无上根本，只是略微调养，她便活动着有些酸麻的身体，向她最后所引导的方向望去，然而看到的却是一片的焦土，先前所见的森林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一棵焦黑枯败的参天大树，表明之前她所见皆是真实。 法师走在依旧灼人的焦土上，小心谨慎的靠近仅存的参天大树，能在那如同末日般的浩劫下残存下来，这棵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古树，应该也有着特殊之处。可是，再小心再谨慎也没有任何用处，她才刚刚起身，没走几步，一声咆哮就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如同惊雷一般，轰然作响。 这声咆哮使用的不是任何一门法师通晓的语言，然而法师却能够听懂那声咆哮的意思。 那是…… “看到你了。” 法师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前方那棵焦黑的参天古树拔地而起，漫天的林枝劈头盖脸的向她砸来…… 全力撑开的防御屏障如同玻璃般一碰就碎，巨大力道的余势重重的轰击在她的身上。法师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视野渐渐灰暗……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被逼无奈的分割线———————————— 曜日透过细密的林枝洒下点点光芒，借着敞开的天窗投射到躺在床上的甜甜睡去的莫妮亚身上。正当一切安宁如同画的时候，法师突兀的睁开双眼，骤然起身，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刚刚那是……梦？ 心有余悸的回想起先前的梦境，莫妮亚起身，此时她才发觉后背已然湿透。换了身衣物之后，她才神思不属的走出拉花娜的树屋——虽然现在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也很在意这个梦境，但下午在法师学院还有课要上，可不能迟到。 法师是以太的眷顾者，法师的直觉和梦境时常具备先兆感知的性质。在离开梅卡罗纳城之后，莫妮亚就做过一次预知的翡翠之梦，在真名之路中，她之所以能逃脱神祗化身的追杀，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她敏锐的直觉的引领。 这一次的梦境，给莫妮亚的感觉和翡翠之梦很像，但又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受。 这似乎不是普通的预知之梦，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梦境中的那名法师毫无疑问是她自己，从她所使用的法术来看，那时的她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一名能够熟练使用法师护盾的中阶法师，所擅长的法术似乎是……炎爆？ 可是与翡翠之梦不同，她在这个梦境之中并不能cao纵自己的身体，意识昏昏碌碌，只能看着梦境中的“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干涉这个梦境。这种感觉十分像是……她在经历另一条时间支流时的感受。 怎么可能，莫妮亚摇摇头，把这个不太现实的想法抛之脑后。 时间支流是命运的十字路口，只有最强大的预言系法师才有资格踏足，她确实和以太的有着特殊的关系，但是没有大法师以上的精神力保护灵魂，踏入时间长河的唯一后果便是灵魂被无尽的时光洪流同化，然后吞噬。 她现在还活着，所以这不可能是时间支流，哪怕感觉上再怎么相像。 分神思索问题的莫妮亚一个不注意再一次的从高空中坠下，古树的应对一如既往的及时，在坠落速度加快到一定程度之前，密密麻麻的林枝组成的罗网将她接住。虽然多有狼狈，但好歹没有伤到筋骨。 “谢谢。” 莫妮亚对古树说道，然后顺着主干继续向下，只是才刚刚移动几次，她突然浑身一僵，一个没抓住，再一次的从树干上掉落。 “果然……这还是一个预知之梦……” 躺在林枝铺成的大床上，法师注视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