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各自的应对
鸭知水暖，候鸟知秋。 世事的发展与变化都有其规律，但能够从瞬息万变纷繁琐碎的线索中抓住它，并凭借着自身的知识与阅历将之理清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然而在不可计数的人类之中，这样的人总是存在着的。 至少，亚伦斯就是这样的人。 ——亚伦斯·马尔斯，马尔斯家独子，现年三十四岁的他，不仅在战职者的修行上成绩斐然，在军政领域中也卓有建树，正值人生壮年，便已成为了第二军团第一兵团的执掌者，成为了“位于群山之巅的那位男人”所信赖的左膀右臂，在渴望战争的少壮派军官之中，享有巨大的威望，是当之无愧的明日之星。 能拥有这么高的评价，能走到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他所依靠的当然不只是过人的家世，无论是他丰富的才学，还是他对局势的精准判断，都令人信服——如若不然，雄狮大公莱昂不会对他如此倚重——以那位的身份与地位，所谓的贵族世家，所谓的上流圈子，根本不值一提，他所看重的，唯有他的能力。 ——对局势把握的能力。 真正令莱昂将他引以为心腹的，正是他对大陆局势的预判： 他认为——维系超过千年，大体和平的大陆局势，将于最近百年被打破，两大神系之间的矛盾不可化解，之所以百年前双方握手言和，很大程度上在于两边都没有真正做好最终决战的准备，而现在……从大陆局势来看，两大教会剑拔弩张的氛围明显，军备扩充的速度与规模远远超出正常需求，毫无疑问，或早或晚，诸神之战将再次拉开帷幕……而我们，而我们群山之国，必须要抓住这次动乱到来的机遇，将国境线向被扩张，夺取南部地区丰饶的田地与人口，从而更进一步，成为屹立于大陆之林的真正强国。 而这，与狮心大公的谋划不谋而合。 正是得益于那一位的赏识，他才得以有如今的身份与地位。 他不是一名忘恩负义之人，也不打算成为一名忘恩负义之人，恰恰相反，他一直在寻找能够报答对方的机会——而这次针对精灵之森的行动，给了他机会——他很清楚群山之巅王座上那个男人与那帮长耳朵的家伙勾结对身为三王家拥有王位继承权的狮心大公意味着什么，如果他能够在这里将精灵的使团全歼，那么……不仅能交给教会一张满意的答卷，也能让莱昂大公真正的矗立于山峦之巅。 为此，精灵必须死。 胸中杀意内敛，将亮银色的精钢头盔戴正，亚伦斯·马尔斯将注意力集中在案上的军事地图上——与表露出的轻狂不同，他实际上很重视这次的敌人——不管怎么说，对方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是窥破了他们的谋算，是个不容小觑的敌手。 那么……他们会怎么做？ 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最终停留在高地的斜坡上。 ——精灵们正是走这条路这里离开。 对于它们来说，那里或许视野开阔，更容易发现可能存在的埋伏…… 然而—— 头盔之下的嘴角勾勒出一个狭长的笑容，眼睛明亮的快要发出光来，那是猎人看到狡猾的猎物终于落入陷阱中时掺杂着杀意与喜悦的酣畅——正合我意。 他的神态以及动作，无不在说明着心底的愉悦。 战斗、杀戮、功勋…… 这是每一名真正的战士所渴求的，只是在众神订立的《神圣盟约》束缚之下，大陆上有近万年没有一场规模以上的战争，这样的和平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或许梦寐以求，可惜……这对于渴望鲜血与荣耀的战士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好在，现在一切都将发生改变。 对精灵之森的战争将会将两大教会的矛盾彻底引爆，大陆将再一次的陷入纷争与混乱之中，届时列王纷争不断，铁与血的杀伐主宰人世命运，烽火狼烟席卷大地——套一句不知名的游吟诗人在诗篇中写下的话语：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当然……无论时代是好是坏，首先要做的，还是迎来这个时代！ 如此想到，他将盔甲整备好，迈出营房，环视一周列阵整齐的部署，眸光无悲无喜，丝毫没有大战到来前的慷慨激昂，只是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 “出发。” 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正步声。 ————————————————————————————————————— “你发现了什么？” 当高地上人类活动的身影消失在目光所及的尽头后，伊思达梅尔谨慎的环视一周，随后低声问道——作为个人他可以相信法师的判断，但作为精灵使团的首领，他必须要知道法师做出判断的理由，无论如何，他都要为所有人的安全负责。 “他对我们怀有敌意。”对于精灵剑士的提问莫妮亚早有所料，但她还是以平缓的声线回答道。对于这个问题，她没有——也不需要有太多的解释，她是使团的随行法师，而法师在某种程度上存在本身就是神秘的象征。 “是这样吗？”伊思达梅尔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继续追问。令他皱眉的并不是法师不清不楚的回答，而是对方做出这样举动的因由——如果真的是敌人的话，那么早在高地上就应该翻脸，那个时候即使他们依旧保持着应有的警惕之心，然而使团成员的分散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万万没有理由放过各个击破的机会。 “你在想什么？”莫妮亚问道——拜访高地上驻扎着的人类兵团的精灵并不多，大概只有十人出头，而这之中有资格能和伊思达梅尔这样对话的只有法师一人——缺乏相应战斗能力的伊西斯和克劳斯留守车队之中，即使会面的人类居心叵测，留下的护卫也足以守护他们周全。 “既然撕破了脸，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对我们发动攻击？”伊思达梅尔说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机会，对方不这样做的可能只有两种，一种是他们另有图谋，另一种则是他们有所顾忌。” “有所顾忌？”另有图谋很好理解，或许敌人在敌人的计划中，现在并非最佳的动手时机——至少在车队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袭击的绝好地点。然而有所顾忌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差不多都翻脸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没错，”看出了法师的疑惑，精灵剑士解释道，“他们可能尚未准备完全，不希望在此时此刻与我们发生战斗；又或者他们手头可以调动的力量不多，不足以歼灭我们，甚至有可能在激怒我们后反而会被我们吃下。” “原来如此。”虽然听明白了，莫妮亚的眉关却不由紧锁——伊思达梅尔所说的数种可能中无论哪种都有一定道理，然而正因为此，反倒不能推断到底哪一种可能更偏向于真实。 “莫妮亚，”正当法师为此纠结时，精灵剑士再次开口，这次的声音，是罕见的严肃，“再问你一次，能确定他们真的对我们持有敌意，足以成为敌人的敌意吗？” 短暂的沉默后，莫妮亚最终点头。 ——那肆无忌惮的恶意，绝不是人类针对精灵特有的敌意，而是更深层级的……猎杀欲。 “很好……”伊思达梅尔的声音略微有些拖长，低垂下头，似乎在迟疑着什么，不过这份犹豫没有占用他太多时间，不多一会儿，他便抬起头，目光在所有人身上巡视一周，随后微笑着说道道，“那么我们现在原路折返吧！” 原路折返？ 法师微微愣神，紧接着醒悟。 ——伊思达梅尔这是要反将一军啊。 无论因为何种因由，对方在怀有敌意的时候没有选择动手，就说明他们不希望在那样的条件下与他们彻底的撕破撕破面皮。然而既然知道并确定了对方的敌意，那么敌人所不乐于见到的事情，正是他们所需要做的事情。 不需要知道具体的原因，只要抓住对方不经意暴露出的一点破绽，进而可根据敌人的意图采取相应的决策，不管是从决策力还是应变力的角度来说……这家伙，真是厉害！ 尽管微妙的有些不甘心，但莫妮亚在心底还是不由的称赞起精灵剑士的决断力。 至少就这一点而言，她还有所欠缺。 还需要补足啊…… 法师心中掠过这样的念头，却没有多做停留，快步跟上队伍行进的步伐。 群山之国是群山峰峦之国，国境内有相对平坦的河流谷地地区，也有高低起伏的地形地势，他们现在所在的，便是一个区域地图上没有标注出的高地地形上，更准确说，是高地地形向相对平坦的河流谷地过度的一个不急不缓的斜坡上。 从他们的位置，往上行进三五百码左右，便是斜坡的尽头，敌人营帐所在的高地——而因为视角的关系，即使双方相距不过一千码，即使每一方都有各自的盘算，却谁也看不到谁，谁也发现不了对方的动作。 高地之上，唯有山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