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你娘贵姓?
不知何人道这么一句,原本哄闹的前院顿时安静许多。 蔡鞗回头看了一眼,没能寻到正主。 若从声音分辨,言语之人理应年岁尚轻,如此便不可能是坐在前案席位上的宾客。 此番宴席的安排乃是前案后桌。 以正堂为首,前方院中置三排长案,后方置六排方桌,列数皆为九。 蔡府里的长案比方桌要矮许多,入座的都是些上了年岁,品阶较高的官员。 此番每一张长案最多入座两人,前后对坐。 后排的方桌较高,四方各置一座,最多可以入座四人,供官宦子弟以及朝堂新贵入席。 蔡鞗身为驸马都尉,又是半个主人,因此坐在头排。 每排席位相隔六七步,离他最近的桌位也在二十步开外。 在乱哄哄的情况下声音还能传到此处,想来言语之人本是刻意而为,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 这话除了是在针对他,亦是在打他家蔡老头的脸。 这不,蔡京坐在他身旁一席,已经拿到嘴边的酒杯被其拍在案上,鼻中发出一道重重地“哼”声。 周遭之人顿觉尴尬,但也不便言语,各自装作无事掩盖过去。 蔡鞗一夜未眠,这会儿实在困乏得紧,虽心中不喜倒也懒得理会。 他可以忍,有人却忍不了。 赵福金卸去花钗换了常服,觉着有些饿了,便与蔡府女眷凑个热闹。 此间偏厅与蔡鞗席位相近,面向院中的窗门大开,只以一道屏风相隔,恰巧听到了此番言语。 自家郎君的女兄女弟大多在场,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指使身后女官,道:“去给我查查是何人胡乱攀咬,离席后与我撕了他的嘴。” “是。” 有此一事,众人言谈间皆放低了声音,不如之前那般闹腾。 蔡鞗困意难掩,起身走动走动,记起朝中也有三五好友,正好与他们喝上几杯。 路过一桌时再闻有人交谈, “方才所言可是真的,这蔡驸马果真彻夜未归?” “千真万确,这是我门下佣人一早打探到的消息。” 蔡鞗寻声而视,总算发现了正主。 这是一个黄毛小子,盘着一头枯黄色的长发。 整个朝堂上,也只王黼(fǔ)父子有这般特点,这家伙正是王黼嫡子王轼。 难怪这么肆无忌惮,是他也就不稀奇了。 记起王黼这人,可谓深谙他家蔡老头的为官之道。 两人皆是墙头草,哪边有利哪边倒。 只是王黼更加下作,为了权势,可以丝毫不顾脸面,曾不着寸缕与艺妓群嬉,只为博得官家一乐。 王黼也曾依附他家蔡老头为官,如今二人反目成仇,称作死敌也不为过。 今日当老子的没脸来赴宴,却让自己儿子前来搅局,当真是不要碧莲。 既如此,蔡鞗心中便有数了,改向黄毛王轼走去。 王轼犹自不觉,正与旁人聊得兴起。 “方才见蔡驸马与帝姬执手而行,自以为关系和睦,怎会如此” “你有所不知,据说是姓蔡的对云雨之事有心无力,方被帝姬厌弃,羞愤离府。” “我说驸马今日兴致不高,如此道来方才合理。” 二人一唱一和,虽不如之前那般高声重语,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摆明是要将此事做实。 蔡鞗行至王轼身旁,朗声道:“在下心中有惑想请这位郎君赐教。” 席间再次安静,目光聚拢于二人。 王轼只好起身执礼,“敢问驸马都尉有何疑惑?” “郎君可否告知,你娘贵姓?” 不问父姓问母姓,且不尊令堂,直言“你娘”。 此问对人极不尊重,甚至算得上侮辱。 “...蔡驸马此为何意?”心知对方要找茬,王轼脸色难看。 蔡鞗面色平静,道:“在下以为,唯有缺娘少教的市井女娘,才会不顾廉耻,无端搬弄是非” “你...” 他无视对方怒色,再言:“郎君比那市井女娘更胜一筹,必是随了母姓。不知你娘是否健在?若是健在,在下定当登门拜会,向其拜习教子之道。” 此话一出,院中鸦雀无声。 他先表明只有缺少教养的市井泼妇才会乱嚼舌根,无端搬弄是非。 再说对方比泼妇还厉害,定是随了他娘亲的性情。 随后又疑惑他的娘亲是否健在,暗讽如果有娘教,不会这般无礼。 这一番话环环相扣,讲的可都是诛心之言。
“你...你...” 王轼气红了脸,用手指着蔡鞗,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倒是身旁之人仗义,起身怒斥:“蔡驸马是否太过无礼,此乃王少宰家王大郎君,岂容你如此诋辱?” “哦,原来是王大郎君,那还真是在下失礼,改日定当向令堂请罪” 众人皆以为他是在致歉,岂知他接着说道: “既然是王大郎君,自不会是令堂少教之故,毕竟王少宰当初随妓载舞,可谓当朝美谈,王大郎君理应随父姓才对。”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蔡鞗此番可是不留丝毫情面,彻底开罪王黼父子。 砰~ “姓蔡的,咱们走着瞧!” 王轼拍桌子离去。 “雪天路滑,王大郎君好走。” 小样,还治不了你? 你家老儿与蔡老头同为六贼,都是该受千刀万剐之辈。 既然此时不能与自家老头翻脸,那就先拿你家老儿开刀! 见闹事者已去,蔡京着酒起身, “犬子无礼,扰了大家兴致,老夫在此向大家赔个不是。五哥儿,随我一起敬大家一杯。” 蔡鞗闻言举杯示意。 众人起身,“蔡相公言重了,请!”遂共饮。 蔡京再言:“请众娘子奏曲,为我等助兴。” 乐声起,酒宴继续,杯觥交杂。 女眷厅里,有一小娘子不解, “五兄今日为何这般冒失?与人争辩时不顾自身礼仪,终究是落了下乘。” 赵福金兴奋道:“管那劳什子礼仪作甚?当是大快人心!” 旁女对小娘子说:“阿姊有所不知,那人要五兄难堪,亦是让帝姬妗妗难堪。五兄此番不顾礼仪,定是想为妗妗出一口恶气。” 赵福金闻言心中更是欢喜,想到些什么,又转身叮嘱女官: “去吧,重重惩治一番,告诉他父亲此乃本帝姬所为,若有不满,让他去找我爹爹说话。” “是。” 可怜的王轼,这会儿还在愤愤不平地想着如何报复,殊不知自己即将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