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觉悟

    做好各项保密措施后，阿列克谢终于将手中的金属正四面体接入了显示仪，让L-星门设计图的第一页展现在几位高层面前。

    “这……这是！”

    技术贤者只用了不到0.1秒便浏览完了第一页的巨型结构简述以及基础运行原理，随后，无以言说的巨大幸福顿时淹没了他。

    米拉克没有出声，而是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大主教。

    在众人的注视下，阿列克谢平复下情绪，缓缓开口：

    “人类之主的权威无可置疑，神皇陛下在我的梦中宣称，我将在这里得到一件改变帝国命运的宝物……”

    “现在，我得到了。”

    女先知的话音落下，几位高层的视线均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圆桌的一角，坐着一名外表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美貌女性，她的神色冷峻，身材高挑，即使不算高跟鞋都比之前坐在她边上的海军司令高不少，快赶上不着甲的星际战士了。她亚麻色的齐肩短发整齐而利落，宝石般的碧绿双眼凶光凌厉，像一头孤傲的狼。

    她是唯一一名被允许留在会议室内的审判官，也是“神皇复生论”的最坚定支持者与推动者，激进派审判官：贝尔娜缇塔。

    正是贝尔娜缇塔通过自身的人脉与威望，串联了国教基层人员，一同将对女先知的预知梦解释权据为己有，宣称人类之主在先知梦中提到的那件宝物，与兽人手中能够活化星球的宝物是同一件，并进一步坚称：只要得到这件宝物，就能够让帝皇重新行走于人世间。

    正因有这样重量级的口号与旗帜，他们才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召集来规模如此庞大的舰队与兵力，组建出殉道者与朝圣者两大军团，高唱着赞美帝皇的圣歌浴血奋战，一路杀穿绿色的星空。

    而现在，这个为所有人带来希望与动力的旗帜，被先知本人亲自证伪了。

    那件宝物并不在兽人手中。

    L-星门的确是无价之宝，说它可以彻底改变人类帝国的命运丝毫没有半点夸大，但在偏执的星际战士和狂热的国教信徒看来，这篇涉及人类之主生死的弥天大谎，这场骇人听闻的亵渎与背叛，同样不可忽视，亦不可原谅。

    审判官本身就不是很受人待见的群体，危难当头时，各大派系还可以对贝尔娜缇塔的恣意妄为低头默认，毕竟他们真的迫切需要得到对抗绿潮的力量。但现在……

    兽人军阀被斩首了，战斗月亮被打崩了，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清算了。

    然而在大主教准备领头兴师问罪时，还是阿列克谢帮忙打了圆场。

    她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看到远征军继续无意义的内部争斗。

    神皇复生论虽是谎言，但贝尔娜缇塔的所作所为仍在客观上将厄斯白涅斯和周围星区的人们团结了起来，仓促集结的朝圣者在关键时刻抗住了兽人的猛攻，最大程度为帝国减少了损失，数以百计世界因此免于被毁灭的命运。

    而且因为复活神皇的口号实在太过响亮，以至于她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也为此次远征的真实目的——获得L-星门——做了几乎完美的掩护。

    这个说法，其实在座的众人都能理解，他们都在各自的派系中位高权重，能够通过多种渠道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比如帝皇当年的惊世伟业——网道计划。

    由人类之主亲自谋划的网道计划尚在大敌针对之下含恨流产，若不是打着复活神皇的名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此等弥天大谎作为掩护，他们又怎么可能成功来到法雅，得到L-星门。

    理解归理解，但是人类帝国论迹也论心。

    无论贝尔娜缇塔的动机如何，造成的后果是好是坏，谎言始终是谎言。

    只是在女先知的说和下，对这位激进的审判官的处理被暂时性的搁置，她将在一切平定后受到最为严酷的多方审判，而在那之前，诸位高层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注。

    ——L-星门。

    众人对贝尔娜缇塔发难时，唯有一人完全不愤怒，那就是来自铸造世界穆斯贝尔的技术贤者。

    这位铸造大师完全没有参与对贝尔娜缇塔的声讨，他以最旺盛的热情将设计图的各个重要段落反复研读，最后才抽泣着表示此物绝无可能是弄虚作假。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女先知为何要连大星语者和海军司令也排除这场会议之外。

    ——这份设计图是真的，人类帝国真的得到了一种完全不依赖亚空间的超光速旅行手段。

    只要接下来的建设能够稳步推进，很快，困扰帝国万年的恶疾就将被彻底治愈，帝国将彻底摆脱不稳定的亚空间航行，从此不再需要导航者这一职位，对星语者的依赖也将大幅下降。

    而大星语者、与导航者家族关系密切的海军总司令，正是其强利益相关方。

    可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拿出这份设计图的女先知阿列克谢，她自己便是远征舰队的首席导航者。

    ——导航者，人类帝皇为亚空间航行而缔造的特殊灵能者。

    他们的职责是在亚空间中观测位于神圣泰拉的星炬发出的光芒，从而借此计算判断自己的相对位置，为舰队指引航行路线。

    人类船只在波涛汹涌的灵魂之海中漂泊，每时每刻都面临着迷失的危险，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船上的盖勒力场，以及导航者的双眼。

    对亚空间的长时间观测使得导航者们的精神饱受折磨，身体发生变异的导航者比比皆是，更有甚者会在亚空间中沉沦，精神失常变作扭曲的邪魔。

    正是这样一群人在波谲云诡的亚空间中永恒凝望着泰拉的光芒，忍受着混沌侵蚀之苦，为人类帝国指引前进的方向。他们是受人尊敬的高贵牺牲者，自然也值得享受与之牺牲相称的尊贵地位。

    但事实上，推崇人类至上主义的帝国对于异形以及变种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歧视。

    需要亚空间航行时，导航者是伟大的牺牲者，是高高在上的贵族。

    而一旦人类能够在实体宇宙中实现超光速，摆脱对亚空间航行的依赖，那么……失去导航者身份的他们，就只是一群惹人厌烦的，危险的灵能变种人罢了。

    身为首席导航者的阿列克谢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她仍将这份设计图展示在了众人面前，甚至连自己的弟子兼家族晚辈也一起驱逐出了会议室。

    没有人会看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何等的觉悟……”有人低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