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真理

    很难说，弹星者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在为帝国提供帮助，他们对这位存在实在知之甚少，而人类，对自己未知的东西总是有所防备。

    结合从贝尔娜缇塔那里得到的，关于弹星者想要在整个远东边疆获得合法征兵权的消息，米拉克甚至在心里怀疑过，弹星者可能从一开始便有打算将忏悔之火战团纳入自己的掌控。只是没有任何证据，连牵强一些的都没有。

    他也想过强行绕过规定，不从法雅征兵而是从舰队的“虚空之子”中遴选新兵，但那样就太明显了，很可能会招致弹星者的不满，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帝国内部现在也已经出现了许多亲近弹星者的派系。

    国教高层中有人私底下认为，弹星者可能是帝皇的某一化身，或是某个失踪的神圣原体……这也算是这群神棍的传统艺能了。

    在帝皇刚坐上黄金王座的那段时间，国教还未成为帝国的官方宗教，名称也还叫做“救世帝皇圣殿派”。在满银河疯狂传教的飞速扩张期，牧师们就习惯于把很多帝国世界原住民信仰的土著神明，给强行解释为帝皇的某个形态化身之一，用歪理和物理双管齐下地强迫当地居民信仰帝皇。

    现在他们对弹星者以及他召唤的纳米巨龙也如法炮制了。

    机械修会中的许多人则深深迷恋着他身上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先进科技，这群人为了知识与技术可以赴汤蹈火。就连审判庭中，也有一些激进的审判官试图与罗素寻求合作，比如贝尔娜缇塔。

    兜兜转转，思虑再三，米拉克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最终，他仍然选择在法雅征兵，只是对新兵的遴选标准和心智改造阶段上做一些小的改动，以最大程度上避免罗素的个人威望对战团新兵的影响。

    至少自己还在，无畏老兵也还在，战团的灵魂便还在。

    这是米拉克能做的全部了。

    在他做出决定后，忏悔之火战团的招新进程便已经开始，驻扎在法雅各个城市的帝国卫队开始以严苛的标准从本地人口中遴选有资质的青少年。

    星际战士改造手术的适龄段一般在12-14岁，其中以法雅的残余贵族最为积极，凡是家中有适龄男性子嗣的，无不争先恐后试图通过关系和贿赂等手段优先入选。

    这些经过罗素清洗后残留下来的贵族余孽急需维护自己地位的途径，而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帝皇的天使，显然是最佳选择之一。

    米拉克对此毫无看法，倒不如说他很乐于看到与罗素有旧怨的贵族子弟成为战团的新鲜血液。当然，他并不会以公谋私开什么后门，对贵族和平民的筛选与训练只会同样严苛。

    罗素也没有对贵族们的小动作有什么表示，因为在征兵开始时他已经离开了位于北大陆的总督府，在灰风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南大陆。

    昔日环境恶劣的荒芜大陆在巴奥的改造下已经变得生机盎然，郁郁葱葱的森林和美丽湿地取代了坑坑洼洼的矿场和一望无际的沙漠。

    这样显眼的变化没有任何人能够忽视，但出于与弹星者的默契，没有任何人对罗素在南大陆搞的植树造林提出过意见或是任何疑问。

    他毕竟还是法雅的总督。

    这次没有让灰风化身战机，罗素和它一块乘坐着一艘由“剑尾”拦截机改装成的高速战斗机掠过一望无际的翠绿林莽，一头扎进了某座已经被绿意所覆盖的不起眼山脉之中。

    这座存在感不高的致密岩石山脉因其恶劣的环境，曾经是关押重犯的黑牢所在地，国教对将信仰帝国真理的死硬分子送进这等死地乐此不疲。

    但现在展现在罗素面前的样貌却并非如此。

    灰风驾驶着剑尾拦截机穿过茂密的林木，在山体之下缓缓降落，

    这座荒山本身体积不算大，内部则早已完全被掏空，被大量塑凝土和金属骨架所支撑加固，地下空间拓展得非常宽敞。里面塞下了一整套高度自动化的自循环生态系统，充沛的人造光源下没有丝毫闭塞感，居住区生产区科研区乃至娱乐区，各项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还有许多区域正在建设中。

    直接说是一座小型地下城市，也丝毫不夸张。

    这就是从未传出扩建消息的黑牢却能够强行关入远超其承载上限的庞大囚犯人数的原因了。

    它其实早就扩建了，只是没让人知道。

    地下城市入口处的自律机械没对罗素和灰风作任何阻拦，恭恭敬敬地将降落在入口处的剑尾拦截机拉入停机坪，将他们迎了进去。

    刚一进入这座地下城，两队身穿整齐橙色工作服的仿生机仆便停下手中的工作，在铺设着仿砖纹的道路两旁站定弯腰，向罗素和灰风鞠躬致礼：

    “领袖。”

    在这群仿生机仆之后，紧接着来到罗素面前的是一名身着白色长风衣，一半下巴被替换成了机械构件的男人。

    斯文的气质与粗旷的外表呈现出微妙的反差，这便是法雅上帝国真理派的领袖人物。

    他曾因理念冲突而被国教迫害，本该在宗教审判中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点，但在生死之际，却又受到了法雅新任总督的庇护与支持。

    现在，他是这座地下城的科研主管。

    这位科研主管现在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脸颊消瘦，眼眶凹陷，好像很多天没睡好觉了一样。

    他在罗素面前强行打起精神，微微鞠了一躬：“您来了。”

    “你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罗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的研究让你如此煎熬么？”

    “何止是煎熬……”

    科研主管面露苦笑：“这十几年来，随着对灵能理论的研究逐渐深入，我们对这個世界的原有认知也在被逐渐颠覆。我好像，不认识我所在的这个宇宙了。”

    作为帝国真理的坚定支持者，他们一向推崇理性，认为世间的一切都能用科学去解释，反对一切与神秘学相关的，怪力乱神的玩意。

    而罗素将这群帝国真理的支持者收编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关在这里研究灵能理论。

    甚至连泽洛风暴投射器的科技本土化，都是由这群真理信奉者通过十几年的学习研究，最终配合着灰风一起完成。

    这个过程给予了他们极大震撼。

    相信科学固然不是坏事，但在这个宇宙中，亚空间诸神与灵能确实存在。

    以理性之名将自己的耳朵捂住，不去承认一件客观存在的事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理性的迷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