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山音乐课

    将近四点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扎灵县。顾不上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志协的人要抓紧时间把从火车上卸下来的物资装车。志协在出发前联系了这边的负责人，他们安排了所有能用的卡车、农用三轮车和拖拉机。由于客货混运，车站的调度效率奇差，待所有物资装好车后，天边早已泛白。

    为了照顾女生，大头的这一组分到了卡车押运的任务。他们让查小逸坐进了卡车的驾驶室，男生们则坐在后面的车斗里看着物资。也许是因为一夜没有休息好，这会儿又颠簸得厉害，查小逸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难受地把头靠在车窗上。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扎灵县中心小学，下车的时候，她一脚踏空，从卡车的驾驶室摔了下来。大头见她面色惨白，想是她没经历过这种艰苦，便不敢再让她参与卸车，赶紧扶她到传达室休息。

    待一切物资都暂时放进了中心小学的库房，领队陈老师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这一路大家都太辛苦了，我们今天上午先休息，下午去仓库把捐给各个学校的东西分一下，明天开始运送和调试。如果有需要出学校买东西的同学，大家尽量结伴而行。”

    然后，他单独找到小逸：“听黄家辉说你刚才身体不舒服？上午要不要找人陪你去医院看看？”

    查小逸想了想说：“我自己去吧陈老师，我是来做志愿者的，如果帮不上忙还要给别人添麻烦就更不好了。”陈老师嘱咐她就去对面的县医院，不要走远了。

    由于一周后才正式放暑假，教工宿舍现在只能腾出几间空房，中心小学的余校长十分过意不去，说许多教工家太远不得不住校，学校条件又比较差，要让远到来的客人们吃苦了。陈老师则感激地说志愿者们挤一挤根本没问题，本来也不希望给学校增添什么麻烦。

    查小逸和另外两个学姐分到了一间小房，她们现在已经累得倒头便睡着，而查小逸拿上她的笔记本，悄悄出了门。

    按照计划，她先去了扎灵县派出所。说明来意之后，当警官同意帮她登录户籍系统看看时，查小逸激动地从包里拿出来那张唯一的全家福照片，她指着泛黄的相纸说：

    “这是我三岁时候的照片，这个男人就是我爸爸！他现在可能看起来老了一些，但是基本相貌肯定还是能看出来的，特别是这里，他……”

    警官一挥手，无情地打断了小逸的讲述，告诉她不用看照片了，整个扎灵县都没有一个叫做查兴良的人，甚至，扎灵的户籍资料里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姓。

    小逸又苦苦哀求警官帮忙查查萦江的资料，但无论如何软磨硬泡，她得到的答案还是“最多只能帮你查查扎灵的户籍，不可能查萦江的户籍”。查小逸无奈地在留言簿上写下“请帮我寻找父亲查兴良”和自己的手机号码，默默转身离去。

    尽管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这样的结果，但当她真的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了这里，却一无所获的时候，她还是感到无助和失落。

    从扎灵县派出所到扎灵县邮局，中间隔着两个路口。查小逸背着她的书包小心地走在漫天扬尘的街道上，头上的长笛发饰被尘土覆盖，早已不再闪亮。

    大地震似乎更加刺激了这里的建筑行业，满载着沙石或是水泥的大车源源不断地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就因为习惯了新埔的交通节奏，查小逸的生命险些在一个十字路口戛然而止，那辆大货车的喇叭实在太狂躁，吵得她根本听不清司机骂了些什么。

    查小逸没有在邮局待太久，因为她得到的答复更加直接：“我们不可能去查写信人和收信人，这个怎么查？查不了！”

    她还想问问邮政系统是否会记录每一封信的人名和地址，那位大姐索性摆着手走开：“没有。有也不可能给你查。”

    查小逸的心情跌落到了冰点，没有什么地方比派出所和邮局的信息更加全面和准确了，而这两条捷径，现在显然已经走不通了。查小逸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她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笑，无论那个梦境多么真实，无论多么巧合，它始终不过是个梦而已。

    可是她还是要再试一下，她依然相信梦有着人所无法解释的神奇力量。装进小小的一盒磁带的梦既然能带给她一整个美好的世界，为什么不可能指引她见到父亲呢？

    查小逸深呼吸一口气，又把她的笔记本掏了出来。

    ·

    陈老师见到查小逸情绪低落地回来，立刻担心地问：“怎么样？”

    查小逸脱口而出：“没找到……”直到她发现陈老师异样地看着她，才恍然改口道：“噢！那个……没问题，没什么问题。”

    陈老师半信半疑地叫她先去吃饭，说下午二组会把一批乐器送到扎灵中学去，叫小逸留下来和她们一起给中心小学的学生上一堂音乐课。

    虽然经过了长途运输，但这架立式钢琴的音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随队的调律师很快便完成了各项检查，调整好了钢琴的状态。余校长带头，喜笑颜开地走进了新的音乐教室，身后跟着中心小学的老师和学生。

    陈老师他们立刻起身欢迎，他和余校长握着手，依次介绍了艺大来的志愿者们。当听说这些学生或多或少都在音乐专业领域取得了一些成绩，余校长羡慕地和其他老师说：

    “我多么希望我们的学生们也能这样优秀。过去我们的条件不好，有许多东西我们的学生根本接触不到的，所以我们特别感谢艺大多年来对我们的帮助……”

    听着余校长的话，查小逸才知道，原来有许多偏远地区的学校都是没有音乐课的。学生们根本不认识乐器，即便有像艺大这样的团体捐助，有幸建设了音乐教室的学校在当地也很难找到音乐老师。

    查小逸不禁为这里的学生感到遗憾，她们拥有同样纯真的眼眸，没有音乐的童年会少了很多色彩。幸好，这几年艺大志愿者协会定期组织学生支教，既开阔了艺大学生的眼界，也把生动有趣的音乐课带给了偏远地方的孩子们。

    也许是因为期末考试已经结束的缘故，中心小学的学生们没有了课业负担，一个个在音乐课上表现得十分活泼。

    陈老师在给小学生们普及了最基本的音阶知识后，让学生们围坐成一个大圈，以游戏的方式巩固音阶知识。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个简单的乐句，然后坐到钢琴前，让孩子们跟着琴声依次站起来唱出对应的音符。

    查小逸和几个大学部的学长学姐被分插在了学生中间，每当轮到她们几个唱的时候，她们便把被学生们带跑的调子拉回来，惹得全班的学生哈哈大笑。

    查小逸感到很幸福，阳光里的那些稚嫩的笑脸，说不定哪一个就萌发了美好的梦想。她自己也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烦恼，回到了初识长笛的年纪。

    二组送完乐器回来的时候，中心小学的学生们已经完全喜爱上了音乐课，她们央求陈老师和志愿者们不要下课，再多讲一些、多玩一些。

    余校长和老师们也觉得机会难得，替学生们求情道：“陈老师啊，学生们一年也盼不来几次音乐老师，您看她们多么渴望能够多接触一些音乐，这是我们大山里很少有的东西，您和学生们就再多辛苦一下吧？”

    陈老师看了看他的学生们，她们好像也都同意，于是笑着说：“好吧！那么我们就再给大家讲讲乐器吧！”

    在问了几位志愿者的专业之后，陈老师派人从明天准备送往扎灵二中的乐器中借用了几件出来。

    查小逸拿到的是一把崭新的长笛，打开盒子的瞬间，她被长笛漂亮的笛身和精致的按键深深地感动了，那一刻，仿佛她又感受到了第一次抚摸着属于自己的那把长笛时，那种激动和期待。

    陈老师首先拿起一把小提琴，开始介绍起它的外观、材质、发声原理、演奏方法和音乐表现，见学生们一个个十分感兴趣，陈老师招呼学姐：“刘佳佳，你来给孩子们演奏一下，让她们听听小提琴的声音。”

    学姐熟练地把琴架好，演奏了一段《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主旋律。

    接着，陈老师又让另外一个学姐展示了一下单簧管的声音，她演奏了一小段普罗科菲耶夫《彼得与狼》中那只可爱的懒猫形象，逗得学生们咯咯地笑。

    然后是两个师兄，他们用两把小号合奏了《轻骑兵序曲》开头的号角片段。

    查小逸听得入神，甚至都忘了自己也要演奏的，陈老师笑着提醒道：“下面，我们大家鼓掌欢迎高中部的学妹为大家展示一下长笛的声音！”

    查小逸腼腆地笑了笑，把长笛轻柔地放到唇边，优美的旋律如春日融化的冰雪，涓涓细流。斯美塔纳笔下的《沃尔塔瓦河》缓缓流淌出了教室的窗口，翻越了扎灵的群山，汇入了远方的远方，那片阳光明媚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