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列西安共和国第二十四章 崩坏（一）
当战争的齿轮在以一种不可逆的形势结合轰鸣之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大陆联合脆弱的政治结构将会首当其冲地面临严峻考验。不过联合政府的决策层需要最先应对的不是战争，而是各国政府报上来的一滩烂账。屡见不鲜的间谍事件与政治丑闻，政府机关因为经费不足而产生的种种冲突，以及处处激化的民族矛盾，都预示着这个本就是奇迹的联盟随时可能化为灰烬。 但这并不妨碍联合的高官们继续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他们似乎觉得，即使没有任何外部因素，大陆联合的构想也很难坚持下去。就这当中的某些人看来，战争的持续与扩大与其说是个问题，还不如说是个机遇，一个可以让他们将大陆联合的存在继续必要化以及重要化的大好机会——联合既然起于战争，自然也将兴于战争。 而在联合政府高高在上的领导层之外，在工人、士兵、职员，或者说是几乎构成社会基层的所有人之中，变革的火焰却在越烧越旺。 大陆诸国联合是一台宏大且复杂的机器，毫无疑问，它是由各色型号不一的齿轮扭曲而成的。这样的扭曲状态为联合的未来做出了远超所有人想象的巨大贡献，因此不言自明，维持诸国之间的合作成了最重要的事项。 在联合混乱的政治局势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他们的闲暇里思考民族主义，尤其是在家国破碎的当下。自从旧历战争爆发以来，作为旧日残余的他们很少有这样的喘息之机，而现在他们有了这个条件。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活下去虽已是万幸，但也只不过是让自己成了棋盘上剩下的那几颗棋子。不断违背自己的良知与原则，为了生存而侵略他人的家园，令内心饱受折磨，甚至于让双手沾满鲜血，所有的痛苦与牺牲只换来了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如同他们自己。 “长久的战争之中，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世界被凿刻成了无法辨认的碎片，却只能把苦涩咬碎，将悲痛咽下。 在那些只剩下女人的残垣断壁里，她们杳无音信的丈夫的相片还在墙上挂着；在那些永不见天日的血汗工厂里，数不尽的物资被生产制造，然后运到那些离工人们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些阴森黑暗的城市角落里，肢体残缺的老兵们苟延残喘，被他们昔日的长官视作对“秩序”的巨大妨害。” 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之下，人们总会希冀寻求身份的认同，或者说，自发地划分队伍，而其矛头自然是不约而同地对着联合政府的。 这种情绪在军队中酝酿得更为激烈，在大部分联合军官的心中，一直都存在着民族主义、复仇主义以及对大陆诸国联合的反感。这种不服从的情绪在有组织（通常是军官之间的秘密结社，例如拉狄卡俱乐部）的情况下不断蔓延，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很难说清联合政府是在何时才意识到这些令人不安的动向，但起码他们并不愚蠢。尽管一些人可能会在愤怒和焦躁中鲁莽行事，可如果说他们真得能够从旧历战争中吸取些教训的话，就应该认识到在冷静中行动的必要。他们可以尝试指挥忠诚的部队，在滔天怒火中下令将这些不安分的军官抓捕处决。但那是疯子、暴君或者独裁者的行为，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只需要稍加考虑，问题的全貌就能在任何人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这些低级军官构成了联合的权力基础，他们可能缺乏必要的政界分支，却直接掌握着数目可观的军事力量。同时，与权力殿堂上尸位素餐的政客们不同，他们都是实打实地在为联合的事业拼搏（尽管这显然并非出自他们的本意）。最后，能在旧历末年的一系列军事冲突中幸存下来，靠的可决不会是单单“幸运”二字，会有相当多的人对处理他们感到不满。 “靠近你的朋友，但更要靠近你的敌人。”历史曾经无数次证明了这句话蕴藏的智慧与奥秘，并且它会再证明一次。 联合需要的是一个隐秘且周全的计划：如果这其中的一些人能被诱导并产生一种虚假的安全感，那么在必要的监视下，这些酝酿不满情绪的温床就会成为有价值的陷阱——在合适的时刻，将不稳定因素连根拔起。 计划的细节可以有条不紊地慢慢搭建，阴谋的下线们会一个接一个被逮捕、被驱离或是直接消失，而主谋们将会被蒙在鼓里。当只剩下他们时，联合就可以采取最后的行动。 应该说，联合的应对是卓有成效的，事态的发展也大致如预期所料，除了最后一步。 联合军在名义上是一支保卫联合整体事业的武装力量，但实际上各国军队只遵从本国的指示。面对联合高层要求逮捕本国军官的指令，约姆德武装部队总辖哈良德·西古松断然拒绝对下属采取任何行动，林斯拜海务部也迅速跟进，这引起了诸国一连串的各种反应。虽然联合通过与约姆德盟友的协商撤换了哈良德，但同时得罪两个主要成员国必将严重动摇联合政权，何况林斯拜的问题其实更加棘手。 不同于其他强权，林斯拜的领导层表现得并不十分有野心，也不渴望攫取过多的利益，他们最上心的事情似乎就是在埃兰德岛重新建设自己的国家。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他们才倾向于躲在联合的保护伞之下，并同意做出一些让步来推动建设计划——只要这些让步不会威胁到国家的核心权力。其势力范围离梯林相当近，如果受到过度的威胁，他们很可能会向汉弗莱同盟寻求援助甚至直接加入。 联合政府整肃军队的努力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他们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妥协，坐视这些“不稳定因素”继续留在军队当中。然而对于联合高层来说，他们本应该表现得更加强硬，温吞的行动只会让局势变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