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卯川:神选之人的生活在线阅读 - 6 一个过渡

6 一个过渡

    下了地铁不到百步就是组长家小区的大门。

    这座小区已经比较旧了,但绿化环境还不错,遛狗的居民拿着垃圾袋经过,小区健身器材旁有人在打乒乓球。

    九溪凭着肌rou记忆就走向了小区中的一栋楼房,到了楼底下的垃圾桶旁,他把编织袋拆下来丢进去,只抱着锦盒走上楼梯。

    敲门三声,门很快开了,开门的人是已经换上居家服的组长,他穿着短袖、休闲裤、短棉袜和一双拖鞋,扎着头发,甚至围了一条浅色的围裙。

    见到九溪,组长打量了一下他抱的盒子,却没吭声,只是向里一歪头,侧过身示意他进门。

    九溪同样没搭理他,进去之后一边换拖鞋一边喊道:“mama,我来了。”

    里间的卧室传来小声的惊呼,很快是一阵踢踢踏踏穿拖鞋的碎步,一位戴眼镜、穿着宽松棕色长裙的中年女性出现在卧室门边,她白而有光泽的的皮肤上有着轻微的皱纹,黑眼圈堆积在下眼睑,长发乱蓬蓬地盘成圈夹在后脑勺。

    见到九溪,她也不走过来,只是用手扒着卧室门框,探出上半身,和蔼地招呼他道:“笑笑——可把你盼来了。快坐下歇一会儿,让他给你倒茶喝。你们先玩儿,我这边一会儿就写完了,啊。”

    九溪说:“mama你忙。”

    她就一闪身回了卧室,带上了门,不管外面客厅的两个孩子。

    卯川已经窝在沙发的一角睡下了。

    九溪前一晚买的星之卡比气球,被它从嘴部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大口子,氢气已经放跑了,猫就钻在气球外皮里睡觉,只露出一个头和一只爪子。

    听到九溪前来的动静,它抽抽耳朵,抬头看了一眼,又闭上眼睛。

    原本很敞亮的客厅中堆满了组长从宿舍运来的搬家箱,还没来得及收拾。

    九溪绕开那些箱子走进去,组长朝箱子掩映后的茶几一抬下巴,黑着脸说:“茶在桌上。”显然如果钱没给到位、又不在mama眼前,他是不会殷勤为九溪服务的。

    九溪也不跟他计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怀中的锦盒搁在身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仰头就吞了进去。他又看到组长身上的围裙,问道:“这么早就做饭了?”

    组长坐到他旁边,把声音压低了些:“一会儿就做,现在给我妈切水果而已——你不知道,今天上午她出去买菜了,买的那些东西……杂七杂八良莠不齐的,我无语死了,还得再去买一趟。”

    来组长家里,听他抱怨一句mama的事,是一直的惯例了。

    九溪听了只是笑了一下,说道:“别啊,mama给我买的,怎么还被你嫌弃了呢?能有多烂的菜呀,你做了我吃。”

    “行。”

    组长说完,去厨房里拿了一个果篮递过来。

    “你快吃吧,”组长说,“她给你买的橘子。”

    里面装着一堆青黄歪扭的小橘子。九溪嘴角歪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这个季节买橘子吃。但他还是乖乖地塞了两瓣到嘴里,那橘子味道又淡又酸,汁水也少,九溪就把剩下的放回茶几上不吃了。

    组长家的装修布置不算新,却整洁漂亮。原木墙面和混凝土搭配的风格,整体采用棕灰中性色,却又装饰了很多色彩鲜艳的俄式碎花地毯和挂画,这是mama的爱好。桌椅沙发采用皮革和线条流畅的实木雕花,装饰镀金铜饰,近看有一些旧,却很结实。

    九溪拿了一柄游戏机过来,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倚靠过去,盘起腿,自顾自地玩起了种田钓鱼游戏。

    组长和mama都是不太耐热的人,这个时节已经整日里开着空调,客厅内凉风习习。

    卯川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过来,前爪试探着踩上九溪的腿,然后把整个身子爬上去,窝在九溪腿上继续休息。

    组长下楼买菜去了。不一会儿又拎着几袋rou菜调料回来,钻进厨房里,很快,房间中开始充斥着淘水切菜的节奏和鲜辛的菜香。

    九溪换了个姿势趴在茶几前用组长的电脑,为了买游戏里的名画,他得在电脑上查找辨别艺术品真伪的攻略。

    余光瞥见组长开始把菜端到饭桌上,九溪有点不情不愿地把游戏机撂下了。组长这个国际家庭有着比他家更典型的东亚饭桌会议,因为mama沉迷工作,组长沉迷学业,一家人的交谈都集中在吃饭时。

    九溪当然是爱跟mama讲话的,但他一想到晚饭时,马上就要被mama问到他的毕业安排,就感到难以面对。

    他无法可解也不能逃避,就放空心思去厨房里端菜去了。端了一盘菜走到门口,就听得卧室传来开门声,mama已经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也稍微扯正了衣服,走了出来。

    “笑笑,快放那儿。你看见我新养的孔雀鱼没有?”

    她一副带着点倦意和岁月沧桑的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上前来拉住九溪的手,让他把盘子放下,又把他扯到墙边的玄关桌前。那桌上摆了一个小型的生态缸,水里种着几种绿色植物,氧气泵不断喷着气泡,数条五彩缤纷的小鱼正在其间穿梭。

    “这不错,又有生趣又好看。mama,你什么时候买的?”九溪说。

    “就这个月呀。主要是好养,这个鱼缸不怎么需要换水,我每天喂点鱼食就行。正好,猫儿也喜欢看。”mama半捂着嘴“嘻嘻”笑起来。

    她又朝厨房里努了努嘴,不满地说道:“去年我养的小鸟又死了,我就伤心,一直想着再养点什么。你知道他说我什么?他让我养只乌龟最合适。”

    九溪笑了几声说:“mama,你别听他的。咱们养宠物是图它们漂亮有趣的,养个天天趴着不动的,也不知养它前后有什么区别,也不知是谁陪着谁,养来养去烦恼更多了。”

    “就是啊。咱们养宠物,就跟养孩子一样,指望这孩子会笑会闹的,咱们能看着宠物长大。他只图那动物安安静静地不要碍事,等着给他送终呢。”

    母子俩拉着手谈笑。那边组长摆好了一桌晚饭喊他们过去,他俩才走去饭桌前,到各自的座位坐下。

    桌子靠墙,只有三张座位。mama坐在对着墙的一侧,九溪和组长各自坐在mama两边。

    组长做了蜜汁火方、杭三鲜、茄汁鱼饼、三片敲虾、栗子冬菇,还有一道蟹酿橙和西湖莼菜汤,菜色小而精致。mama看着饭桌面露悦色,抹了一下嘴角,抱怨说自己最近连着点了三天外卖的炸鸡,吃到反胃,终于能换点好的了。说着就往九溪碗里连连夹菜。

    组长的mama来自东北,他爸是莫斯科人,可他自己是地地道道的H市口味。

    九溪口味很杂,什么好吃的都爱吃,但他挂念着等会儿得被mama盘问今后人生方向,就有些食不知味。

    他知道,目前世上最关爱他的人几乎都在这间房子里了。他自己的亲妈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就与世长辞,他对亲妈的印象只存在于家里的老照片上。组长的mama是他小学认的干妈,这么多年来,在他心里早已比亲妈更加亲近。

    组长的mama同样是真心关怀九溪。她和丈夫离婚后才带着组长回国南下H市,平常一心扑在杂志编辑和新闻稿的事务上,性格颇有些自闭,和她儿子如出一辙地是个工作狂。除了两个孩子之外,她就不再和别人过多交往,这一点从家里只有固定三张椅子的餐桌也能看出来。由于对工作的投入,她日常跟孩子联系很少,但偶尔关心孩子的生活似乎成了她枯燥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果不其然,mama滔滔不绝地跟组长从今天的丰盛晚饭聊到近期的忙碌工作,又说到组长终于回家来住,总算可以替她做了家务。然后就把头扭向九溪,问起九溪暑假的安排。

    “笑笑,你打算读研还是工作?你哥哥那边怎么说?”

    九溪已经提前明确地感觉到mama的询问将要袭来,可自己的答案却是一团浆糊。

    由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安排,大脑一片空白时,嘴就自动帮他说了:“我哥想让我读研,但我不想……应该是、去工作吧,可能、先玩几天。”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这话会不会成真、听在mama耳朵里又是什么样子。只是组长那边垂了一下眼皮,似乎不太高兴。

    “工作也不错,”mama说,“笑笑是干大事业的人,早工作早赚大钱,多好呀?你是去你哥哥那边的公司、还是你爸爸那边?”

    “呃我、我,”九溪仍在任由自己的嘴胡扯,“先去自己找点事情做,历练一下。”

    历练个屁,他心想,比起面对那些他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论文、报表和商业计划书,他更愿意打一上午游戏、扫一下午公园落叶、甚至主动去健身房撸一个通宵的铁。

    mama欣慰地笑着说:“啧,你看,笑笑这样世家出来的孩子就是有勇气有头脑,一般人哪敢撂下家里的产业,出去再从头开始创业呀?百益无害的事情,mama支持你。”

    说着又给九溪夹菜。但是,顿了一下,她又说道:“出去玩放松一下也挺好的。我听说,现在不少孩子都会出去毕业休学旅行一年,我们不管是玩呀、还是出去考察一下竞争对手呀,都有好处。读研和工作晚一会儿也不要紧的,毕竟等正式工作以后,谁再想找这么长一段轻松的时光,可就难了。”

    九溪回望着mama,点点头,觉得度过了难关,心中攥紧的部分终于放松了。他对人生仍旧迷茫,却因为mama的态度而疏解不少。当下觉得胃口也好了,猛扒了好几口饭菜。

    饭毕,组长闷声洗碗,九溪想起自己抱来的那个大盒子,就把mama带了过去,说:“mama,你来看这个。送给你的。”

    “这是什么呀?”mama笑眯眯地凑过来,左右瞧瞧外层的锦缎,觉得放在如今的时代有些怪异,却仍然好奇里面的内容。

    她伸手打开了盒子上的简易搭扣,掀开盖子,笑容却一僵。又问一遍:“笑笑,这是什么呀?”

    金光反映在她的手上。

    硕大的木盒做了几层分隔空间,每格小盒之内用布包裹着数件金器,整齐地码放着。

    用于防止磕碰的隔板和布片虽占用了不少空间,但从那外盒庞然的尺寸上,仍可以想见里面放了怎样巨量的金器。

    金质的首饰从凤头钗到手链脚环耳坠到佛像一应俱全,全都都采用古法制作,纯手工锤炼而成,水磨、花丝、锤揲、錾刻、镶嵌等等工艺也体现得淋漓尽致。琳琅满目的金玉珠宝,个个精致华美,造型古朴大气、生动活现,质感纯厚,熠熠生辉。

    九溪说:“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mama愣了一下。想到九溪的家产,拿出这些东西应该不是难事,才觉得惊疑甫定。

    “平白无故的怎么送我礼物呢?”她说,“这也太贵重了。这么多东西我又用不到,留一两件,剩下的你拿回去好了。”

    九溪有点急了,又带点窘迫地说道:“这不行,这是一套的,不能拆开送。这是那个……我的……毕业礼物。你不收下,我就太为难了。”

    mama迷惑地看看九溪又看看那盒子,说:“你毕业了,该mama送你礼物祝贺,怎么你反倒送起我来了?这些东西看着也不像这种时刻送的呀。”

    “这是……我、妈……”九溪磕巴了一下,又很快缓过神来,拿出了花言巧语,说道:“mama,我长大成人,多亏了你养育之恩,这毕业不就是我重要的及冠之礼吗?今天mama见证我成人,礼物被我拿来孝敬你,只是表达我的一点谢意。”

    mama把盒子关上扣好了。她虽然沉迷工作,工资水平也属于上层,日常却很少有心思花钱享乐,因此不怎么把金钱财宝放在心上。

    “好吧……那我收下了——就是可惜了这么多首饰,我这忙得,平时戴不着,白白浪费了。”

    这些年来,九溪送来的名贵礼品实在是不少,她自己的亲儿子组长敲诈了九溪多少钱财,她也略有所知。此时再多加推拒,反而刻意。

    “咳哈哈,这些东西我不是更戴不着吗?在我家压箱底才更浪费,不如你收着,能做装饰、能做积蓄。”

    mama皱着眉起身朝房间里张望,自言自语道:“唉呀,那我送你点儿什么呢?”

    九溪说:“mama,我孝敬你的,怎么还要回礼?不用——”

    “这个给你戴吧。我什么好东西也没提前准备。”

    mama说着回过头,从自己手腕上解下一条手链来,牵起九溪的手要给他戴上。

    “这不是你一直戴着的吗?”九溪朝后抽手,“这肯定是对mama有纪念意义,我不要……”

    “好孩子,听话,你是优秀的孩子,给你戴最合适。”

    mama坚持扯着九溪的手,给他戴上了。

    这条手链上只有一块银色的金属片,极轻,九溪一时也叫不出是什么材质。金属片浅浅雕刻着线条构成的简单波纹图案,两侧拴着活扣的红绳,对于他手的尺寸有些小了,调节到最宽松的程度才把他的手套进去。

    mama一边给他戴上,一边喃喃说道:“这材料挺耐用,我基本没摘下来过,它也不怕水也不怕伤,不用保养也跟新的一样。”

    此时,组长洗好了碗走了出来,瞟见mama的动作,顿时拧起了眉毛:“纪淑环,你怎么——”

    “关你什么事,”mama立即瞪他,“你今晚喂猫了吗?”

    组长这个典型的妈管严立即闭嘴了,憋着火气去拿猫粮。九溪看得直乐,不管怎么说,看到朋友吃瘪都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过了不久,组长陪mama下楼散步消食去了,九溪重新回到沙发上玩猫、玩游戏。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家里只有轻微的空调吹风声、猫打呼噜声、轻快休闲的游戏音效。九溪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玩游戏,感觉到久违的舒适和放松。

    一会儿,他玩累了,掏出手机来瞟了一眼。

    这一下,就让他愣住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短信提醒。九溪接到了三条陌生的机器人短信,上面告诉他:他常用的一张信用卡和两张银行卡都被冻结了。这三张卡都是用他哥哥的名字办理的。

    九溪呆了好几秒,才从惊讶迷茫变得悲愤。他这三张卡里的钱都是哥哥定期打过来的,虽然金额时常浮动,但给他停用还是第一次。

    随后是哥哥发的消息。

    前面几天发消息问九溪准备去哪所学校读研、毕业准备去哪里、做什么,九溪都没有回复。今天的新消息,连发了几条,字里行间的语气已经颇为不善:

    “听说你没回家来?”

    “毕业了连一点音讯去向都没有,你死哪儿去了?”

    “你是不是又在你干妈家里赖着呢?”

    “爸爸明天下午五点飞萧山,晚上在老家吃饭,你赶紧滚回来。”

    这大概就是冻结他资金的原因了。

    九溪觉得心中郁闷,更不想回复这几条消息。无形的阴影又笼上了他的心脏。

    他苦恼地点开另一条消息,是江雨舟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我今天在舟山玩,然后就打算回S市,最近先不旅游了。你去哪玩啦?还在H市吗?”

    一对比起哥哥那些狂风骤雨般的通讯,女朋友的消息就显得温柔可爱多了。

    九溪动动手指,木然地回复:“在呢,你还回H市吗?要不要去帮你搬行李?”

    “不用,”江雨舟很快回复道,“我宿舍的东西是能扔就扔,有快递上门,差不多都寄走了,我没多少行李的。你可以明天一早来舟山找我呀,我们去海边逛逛,然后直接跟我一起走,去S市玩咯。”

    九溪长吐了一口气,放下手机,闭目凝神了一会儿。

    他的卡被冻结、明晚的家庭鸿门宴、江雨舟喊他明天去S市——说不定会见到对方家长,这些事情瞬间塞满了他的脑海。

    怎么这些大大小小的烦心事总是接踵而至呢?让他喘口气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紧锁着眉头稍作权衡,睁开眼睛,回复江雨舟道:“好的,明天几点见?”

    他烦躁地退出消息小窗,往下一划,发现在一些杂项通知消息之后,“望舒”的聊天框居然久违地有了消息提醒。

    他猛一激动,短暂地把烦心事抛在了脑后,屏息,点进去查看。

    是一条这样的来信:“小溪,我得叮嘱你一下,如果你决定来找我,记得避开组长,不要让他见到我,不要向他询问任何相关的事情,也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的联系。否则情况会变得非常危难。”

    九溪一瞬间觉得像被陨石击中了,一颗心如坠冰窟。

    他久久地僵在沙发上不能动弹,脑子也难以思考。

    为什么毌天枢让他提防组长?

    他在世上最信任和亲近的朋友,藏着什么不为他所知的秘密?

    组长和这些事有什么联系?

    第二天上午,失眠了大半夜的九溪顶着黑眼圈告别了组长和依依不舍的mama,独自坐车与江雨舟汇合,准备飞往S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