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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能曲解,我也能

    我的姑父叫朱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章你能曲解,我也能孔议是怀着怒气的,他们好好的清净之家,安分守己……结果仅仅因为一个流言,就成了祸乱天下的罪魁。

    还什么改朝换代,天下兴亡……要真是有什么尼山鸿儒会保护他们,又怎么会狼狈渡江,迁居衢州?

    毕竟谁也不想被人怀疑成反贼头子。

    更何况南孔的命运已经跟大明绑在了一起,拔高明朝开国之功,也能彰显他们南孔选择的正确,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至于会不会有人说北宗弃明投暗,那就不是他管得了的。

    孔议的附和,让徐景昌的话更有说服力。

    当朝臣子,不管怎么说,也必须承认,为了祭祀孔夫子,还专门封了一个衍圣公,又把曲阜几乎交给了孔家,任凭他们兼并土地,鱼rou乡里。

    所行不法之事,简直没人在乎。

    这就是圣人后裔的地位。

    试问满朝勋贵,谁有这样的福气?

    现在把徐达抬到了和夫子一般的地位,就算徐家不能横行一方,那也要把孔家拉扯下来,这样才公平。

    事情到了这一步,徐景昌几乎是大获全胜,朱棣也是很满意。

    勋贵这边,更是喜不自胜,老头耿炳文热泪盈眶,徐辉祖感慨万千。

    从今往后,大家伙更能挺直腰杆了。

    反观文臣这边,凄风苦雨,人人心思各异。

    蹇义和夏原吉早就知道了朱棣心思,虽然身为百官之首,却是不愿意蹚浑水。

    本该在祭祀问题上,话语权最重的礼部尚书宋礼,因为多次败在徐景昌的手下,此时已经不敢言战。

    至于内阁方面,虽然都是学问精深的翰林,但是一来他们资历浅薄,二来解缙任通政使之后,已经是事实的内阁之首,有他压着,也没人跳出来。

    眼瞧着大局已定,可就在这时候,从文官堆里,还是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正是鸿胪寺卿郑沂。

    他在朝中似乎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他们家族却是不一般。

    朱棣赐给孔议忠孝第一家,又收了回来。

    可郑沂家里头却有朱元璋御笔的“江南第一家”。

    而且郑氏家族,从宋朝开始,就人才辈出,不断跻身官场……郑家以孝义教导子孙,还编写了《郑氏规范》,明确了如何治家、教子、修身、处事的规范。

    堪称儒家提倡耕读传家的典范。

    也正因为如此,才得到了朱元璋的赞许。

    别看郑沂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因为家族声望,还有太祖皇帝的垂青,让他有了超然的地位。

    此刻站出来,谁也不敢小觑。

    郑沂先是向朱棣施礼,随后道:“定国公年少有为,见解高明。仆十分敬佩,你言说大明乃驱逐胡虏而来,此话也颇有道理……只是此论和太祖皇帝的定论有些出入,为免冲撞祖制,仆不能不斗胆言之。”

    总算有人站出来挑战徐景昌了。

    而且还一上来就拿出了太祖定论!

    好!

    很有精神!

    打死这个兔崽子!

    而蹇义和夏原吉也瞪大眼睛,看着郑沂……别看他语气客套,但提到了朱元璋,这就是大杀器。

    这俩人也隐隐知道,郑沂所说的事情。

    他们的脸色一点也不好看,如果能行还好,如果不行,这大明的天可就要变了!

    两个人忧心忡忡,丝毫乐观不起来。

    而在勋贵队伍之中,也有明白人,老和尚姚广孝默默听着,脸上似笑非笑,他斜了眼徐景昌……小子,你要是扛不住,就快点求援吧。

    老衲既往不咎,还能拉你一把。

    徐景昌笑眯眯看着郑沂,“我年轻,读书少,懂得也不多。对太祖皇帝只有一颗忠心,万万不敢忤逆他老人家……若是有什么错的地方,还请明言。”

    郑沂点头,“定国公,太祖皇帝曾言:元主中国百年,朕与卿等父母皆赖其生养,奈何为此浮薄之言?又说: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

    郑沂还担心徐景昌不明白,体贴解释道:“定国公,太祖皇帝的意思,宋朝运终数尽,大漠出圣人,为天下之主,也是正统。只是百年之后,国运衰微,才有天命归于大明,太祖皇帝提三尺剑,平定烟尘,一统寰宇,也是尊奉天命。”

    郑沂笑道:“我大明立国,乃是天命,承袭元统,也是理所当然。定国公所讲实在是和太祖皇帝之言有所出入,仆不得不提醒定国公,以免违背祖制,铸成大错。”

    听到郑沂这话,文官之中,许多人为之一振!

    没错,好一个郑大人!

    果然厉害!

    大明立国是怎么来的,太祖皇帝早有定论,伱敢胡言乱语,蛊惑人心,小心我们打死你这个小jian臣!

    徐景昌面上含笑,并没有生气,相反,他还淡定道:“太祖皇帝确实说过这话,可我也记得,太祖皇帝在谕中原檄也说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又作何解释?难道太祖皇帝自相矛盾了吗?”

    郑沂眉头一皱,却还是保持着淡定,“定国公,太祖皇帝开基立业,曾和儒臣仔细商讨……历代正统,无不秉持天命,应运而生。元主中华,也是天意。百年王朝,如何能当成不存在?华夏数千年一脉传承,又岂能断绝?太祖皇帝深思熟虑,才写入御制大诰,稍微上了点年岁的,都知道此事。”

    言下之意,徐景昌你个小毛孩子,就别掺和了。

    他说的老朱的态度,还真不是扯淡……朱元璋在起兵立国的初期,确实憎恶大元。

    但是随着老朱当了皇帝,就出现了一堆问题。

    比如大明的法统,比如安定天下,防止有心人继续叛乱……朱元璋就和宋濂、刘基等文臣讨论。

    最后讨论来,讨论去,他们还要承认元朝正统。

    因为不承认元朝,就要承认宋朝,可宋朝是刘福通那伙人用的。

    刘福通和韩林儿都死了,这事情要怎么解决?

    彼时朱元璋身边也没有一个穿越的高人,能够指点迷津……结果就只能把韩宋排除正统之外,尊奉儒家的天命观,承认元朝正统。

    然后又出现了另一个麻烦……承认元朝正统,那朱元璋起兵反元,可就是造反了。

    尽管老朱有着充足的理由,起兵反元,但是万一有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所以朱元璋和下面人又是苦思冥想,搜肠刮肚,就弄出了一个“殿兴有福”。

    老朱说:朕本淮右布衣,暴兵忽至,误入其中。

    他不是存心作乱,而是无奈卷入了义军之中。

    老朱又讲:当时盗贼jian起,群雄角逐,窃据州郡。朕不得已起兵,……当是时,天下已非元氏有矣。……朕取天下于群雄之手,不在元氏之手。

    所以咱没抢君父的天下,咱不是乱臣贼子。

    只是不忍心百姓受苦,才起兵救民。

    似乎还嫌不够,老朱又绞尽脑汁,将起义者分为“首乱”者和“殿兴”者两部分。

    首乱者,就是带头造反的那一批人,而殿兴者,就是他这样半路参加起义的人。

    大概的意思韩山童和刘福通等人才是首乱,咱是殿兴。

    而且为了佐证自己的正确,老朱还举了许多例子。

    秦之陈胜、吴广,汉之黄巾,隋之杨玄感,僧向海明,唐之王仙芝,宋之王则等辈,皆系造言倡乱首者,比天福民,斯等之辈,若烟消火灭矣。何故?

    盖天之道好还,凡为首倡乱者,致干戈横作,物命损伤者既多,比其成事也,天不与首乱者,殃归首乱,福在殿兴。

    不得不说,老朱为了自身的法统,也是费尽了心思。

    只不过他的这套理论,却是给文臣们一个绝好的借口。

    太祖皇帝是承认大元正统的,既然如此,推翻大元,也就是如同历代兴替一样……换句话说,徐达这伙人只能跟韩信、彭越之流比肩,还想跟孔夫子比,做梦去吧!

    另外既然承认了大元正统,那驱逐胡虏的这部分东西,就不能过分宣扬。

    总而言之,你小子老实点,这大明的天,你翻不了?

    郑沂笑呵呵道:“定国公,你意下如何?”

    这话仿佛再说,怎么样,长学问了吧?

    徐景昌淡然一笑,“我也略微读了些太祖朝的旧事……你讲大元正统之说,固然有这么回事。可我也记得,太祖皇帝给高丽的国书,写的是:元非我类,入主中国百有余年,天厌其昏yin,亦用殒绝其命……朕北逐胡君,肃清华夏,复我中国之旧疆。这难道不是太祖皇帝的话吗?”

    “还有,太祖皇帝给倭国国书:上帝好生恶不仁者,向者,我中国自赵宋失驭,北夷入而据之,播胡俗以腥膻中土,华风不竞,凡百有心,孰不兴愤?”

    “再有,太祖皇帝给占城国书:我中国为胡人窃据百年,遂使夷狄遍布四方,废我中国之彝伦。”

    ……

    徐景昌滔滔不断,脸上笑容淡然,“郑鸿胪,你觉得太祖皇帝和这些藩国撒谎了吗?”

    郑沂顿时变色,立刻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定国公你这是寻章摘句,曲解太祖皇帝之意。”

    显然,这位也不淡定了。

    徐景昌反而笑了,“太祖皇帝说了那么多话,为什么偏偏你能拿出一句两句,胡乱解释,堵天下人的嘴。我就不能仔细挖掘,用心体会太祖皇帝的真正用意?莫非说,是我这种人没有资格谈论,必须要真正的鸿儒之士,才能替太祖言说?”

    龙椅上的朱棣陡然睁大眼睛……这帮儒臣不光要解释纲常,还要解释皇考的话?

    也太过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