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偏差
荣面对法兰的质问，一时之间居然陷入了沉默，本就被折腾的疲惫不堪的身形此时更显得苍老与肃穆。 荣闭上了双眼，似乎陷入了沉思，整个黑曜石平台也落入到一种死寂般的宁静当中。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恐怕在这个时候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法兰，我跟你说过，只要进入‘幻海‘，我们就没有任何退路了，这是一条死路啊。”法兰忽然睁开双眼，怒瞪着瘫坐在地上的法兰。 “你现在让我救大家，真是可笑，你根本就不知道《虚空迷梦录》记载的到底是什么。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若斯替帝国的军用机甲术何时使用过大理石，石匠联盟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被训练？” 面对荣的反问，法兰忽然愣在当场，他的计划，他的计划，他被骗了，被骗了。“你是说《迷梦录》在误导我？”法兰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愤怒的荣。 “你一直认为‘虚空之岛‘只是存在于被封印的空间之内，只要按照献祭仪式，杀死守护登岛入口的巨兽便可以破除封印，依据《迷梦录》的地理坐标发现岛屿所在。你完全错了，欺骗你的不是什么《迷梦录》，而是你自己的思考定式，是你的心，你的欲望遮蔽住了你的双眼，是你自己再欺骗自己。” “你究竟在说什么，荣，我们已经突破了‘幻海‘的封印，你看远处那被隔离的狂风暴雨，我们也杀死了巨兽，你在说什么？”法兰已经完全陷入了迷惑，他似乎想明白了问题的根本，但又好似充满困惑。 法兰迷茫了，但捕捉到重要信息的韩峰却是恍然大悟。 有些人在陷入极度危险的时刻往往会变得麻木呆滞，这是大脑的保护作用。 但还有一些人，他们天生心理素质过硬，虽然也极度的恐惧与紧张，但他们可以在震惊之余突破恐惧的束缚，激发自己求生的先天本能，他们的注意力会高度集中，思维被恐惧打磨的异常敏锐，判断能力极速上升。 韩峰与查尔斯都属于这样的人，当下二者融合在一起，面对危机，心智强度加倍调动。 韩峰从游轮摆脱狂风暴雨进入这诡异的空间后便发现，这天空太蓝了，简直就是万里无云，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然存在的气息，倒像是一张照片，而下面的血海却是异常活跃，凶兽无数，海天反差太过巨大，好似真假之间的对比，太过强烈。 当韩峰听到荣所说的“思考定式”的时候，各种信息终于汇总起来，他的心理学功底再次派上了用途。 绝大多数的人都可能会被自己的思维习惯所欺骗。也就是说当你的思考习惯了某件事情的时候，当你的大脑对一件经常发生的事情早已经给予判断处理了的时候，你就会带着事先假定的预设再次给予同样的判断，尽管这件事情早已经发生变化，其所处的环境也已经今非昔比，但只要存在巨大的相似性，你的大脑就不会再去注意细节，分析权衡，而会立刻根据以往经验给出定论。 韩峰顿悟，“思维定式”与真正的现实往往是彻底“相反”的。 “法兰，你不用再疑惑了，其实我们早已经登上了‘虚空之岛‘，只不过它存在于我们的思维之外，时间、空间、外在的样态，一切一切都与我们的存在相背离。守岛的也不是这些巨兽，而是我们自己的双眼与心理模式。” “果然如此”，韩峰暗道，他的判断一点没错。 “从海洋驶来，上面是天空，下面是海水，一座被封印的岛屿，破除封印，抵达封印海域，找到岛屿的具体坐标。这就是定式，这就是偏差”，法兰终于清醒了过来，平台之上的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透过显示屏，他们看到，外在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头顶上方本就一片澄净的蓝色天空好似被摔碎的花瓶，幻化成了无数的碎片，漂浮在这血海之上，紧随其后碎片消失不见，了无踪迹。 与此同时，四周广大的空间全部陷入黑暗之中，而原本是蓝天的上方全部变成了漆黑一片，鳞次栉比，突兀嶙峋的岩石，而这漆黑的岩石泛出幽幽的光泽，给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带来些许光亮。 “我们根本不在海面之上，恰恰相反，我们就在‘虚空之岛‘的下方，我们在这个镜像空间的相反一端。”看着外在景象的变化，荣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法兰这时才真正的明白，他们现在所在之地根本就是海底的某处巨大岩洞之中，他们依据《迷梦录》的指示，所建造的火岩巨人，就是为了应对这巨大的水压，没有火岩巨人的屏蔽，不用这海底巨兽，水压也能把他们变成輾粉。 现在法兰众人的行动路线已经非常的清楚——向着这血海深处沉去，或者说是由这血海的底部向着水面升去。 韩峰不再迟疑，他的计划就要从现在开始，韩峰迅速移向肖恩，当下也只有依靠他了，他们耳语起来，肖恩看着韩峰，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眼神坚定，他知道他的童年伙伴对当下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同样别无选择。 而此刻就在他们身边的伊莲却完全听不懂他们使用的是什么语言，这不是若斯替语，她心存疑虑，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韩峰迅速离开肖恩，开始向着人群当中移去。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伊莲低声呵问。 “你是我们的保镖吗？伊莲女士”，肖恩有些调侃的说道，他微笑着看向伊莲。 法兰在黑衣人的搀扶下强撑着站了起来，“荣，我们一起来结束这一切吧，正像你说的，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下潜吧，杀死海兽已经完成祭祀，沿着血海的指示前行吧。”荣此时也不在阻止法兰，因为他自己非常清楚，箭在弦上，已无路可退。 “下潜！”法兰发出命令。 此时大家都已发现，外面虽然一片漆黑，但在刚才海兽群被吞噬的区域，却出现了一道微小的漩涡，泛着诡异的光亮。法兰清楚，他们的战斗与献祭还是有意义的，指引已经出现。 剩下的七名黑衣人也不在迟疑，继续开始歌唱起来，火岩兽首快速的飞向血海漩涡，消失在那光亮之中。 黑曜石平台上的所有人，除了七名黑衣人外，全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通过显示屏可以看到，外面都是漆黑的海水，时不时便有奇形怪状的巨大暗影在兽首的周边掠过。 他们知道，这些巨型的暗影都是那海兽一般的存在，甚至更加恐怖强大，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台岩石兽首在这漆黑的世界当中，就似那一粒尘埃。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渺小，才让他们感到些许的安全，因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型存在根本不会在乎水中的“细菌”。 下沉、下沉、下沉…… 黑暗、黑暗、黑暗…… 就连时间都仿佛停滞，世界都陷入洪荒，一切都归于虚无。就在法兰众人即将绝望、疯狂、崩溃的时候，他们似乎看到了光，巨物暗影也好久不再出现。 “照明、照明！”荣快速的下达命令，其中一名黑衣人改变歌声，火岩兽首的双瞳好似燃烧起来，海水的四周被诡火的光芒照亮。 全是正常的鱼群在远处逡巡穿梭，水质也清澈了许多，再不似那般血红色的幽暗。而那股似有似无的水流螺旋却仍然在指引着他们方向。 他们静心等待，又过了许久，忽然之间，螺旋消失，火岩兽首冲出了水面，悬浮在空中。 湖，群山之中的湖。 兽首悬停在一处巨大的湖泊之上，那湖水像翡翠一般美丽。蔚蓝的天空，茂密的森林，群山环绕，雾气氤氲，一切都被一种安心的幽静感包围着。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众人的惊讶溢于言表。 “就是现在。”韩峰暗道，时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