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章 规劝
李林甫今日特意不去政事堂公房当值,这几天他都不会在那里露面。杨慎矜正在自己的授意下发疯,他只需躲在暗中观察便可,在公房之中,反倒会有很多人跑来跟自己啰嗦,应付他们是件麻烦的事情。 而且自从李适之和裴宽倒台之后,很多人像苍蝇一样围着自己转,李林甫自然知道他们打得主意,无非便是觊觎着某些职位罢了。而这些职位,李林甫心中却是早就有了人选。 府中人禀报王鉷求见,李林甫的第一念头便是不见,他认为王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他还不想这么快便露出心中的打算。但一想到最近王鉷的情绪有些不对,还是该安抚安抚为好。王鉷虽然有些不听话,但他还是自己人,很多事还需要他上前冲锋陷阵。 后园小亭中,李林甫靠在软椅上捧着一杯茶水看着后园花团锦簇的景色,长廊尽头,王鉷快步而来,满脸焦急之色。 “见过相国。”王鉷行礼道。 “你怎没去官衙当值跑来我这里作甚刑部的案子审结了”李林甫吹着茶水,茶水在杯中荡漾成一湖春水。 “相国,下官正是为刑部的案子而来,有件事必须要禀报于相国知晓。”王鉷道。 李林甫道:“杨慎矜怎不来禀报他才是主审。” 王鉷面色有些尴尬,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但很快恢复过来,沉声道:“因为事情紧急,下官知晓之后尚来不及同杨慎矜商议,便急忙赶来禀报相国了。” 李林甫抬手指了指凳子道:“坐下说吧,上茶。” 婢女答应着去炉子上斟茶,王鉷忙道:“相国,有一人还在府外等候,莫如请进来让他跟相国禀报吧。” “哦是谁” “禀相国,是杨钊。”王鉷低声道。 “怎么是他”李林甫的脸色沉了下来,瞪着王鉷道:“你以前和他交往老夫无话可说,现在你还和他走得这么近,这是给老夫难堪是么看来你是真的另有打算了。” 王鉷忙道:“相国切莫误会,是杨钊主动找我说有关于李适之裴宽案件的重要事情禀报相国,他担心相国不见他,所以让下官来求求相国。” 李林甫冷笑道:“他怎地如此热心了他杨钊不是早已经不把老夫看在眼里了么你去告诉他,我李林甫府太过鄙陋,怕怠慢了他这个红得发紫的度支郎。” 王鉷皱眉站着不动,李林甫冷声道:“怎么还要替他做说客不成” 王鉷摇头道:“相国,还是见一见他的好,他说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见到相国。况且,杨钊虽然对相国有些不敬,但他主动来见相爷,这也是修好之意。相国若是拒之门外,岂非是平白树敌,下官一直认为,若是杨钊能站在我们这一边,对咱们是件好事。” “原来你是替他当说客来了。”李林甫冷笑道。 “不敢,我也是为了相爷着想,再说他说有关乎案情的重要事情禀报,我也不能隐瞒不说,万一确实是紧要的消息呢”王鉷静静道。 “听他故弄玄虚。”李林甫瘦削的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但却又道:“罢了,让他进来吧,若非是你来说话,光是他自己前来的话,我相国府的门槛他都休想进来。” 王鉷面露喜色,当下仆役去前宅大门前传话,将等待在府门外的杨钊请进府中来。杨钊小跑着上前来口称相爷恭敬行礼,像个乖巧的小学生一般。 “不必多礼了,该是老夫给杨度支郎行礼才是,杨度支郎如今是大红人,来见老夫是给老夫面子呢,老夫荣幸的很呢。”李林甫冷声嘲讽。 杨钊忙道:“折煞我了,杨某自知无颜见相国,相国大人大量不要于我一般见识了吧。” 李林甫哼了一声,对杨钊这番谦逊的态度倒也受用,淡淡道:“杨度支郎是大忙人,今日怎有余暇来见老夫” 杨钊忙道:“相国容禀,本来我无脸来见相国,但此事极为重要,故而才厚颜请王中丞帮忙求见,王中丞见我说的郑重,本来不愿,但还是” 李林甫皱眉道:“不要在我面前演戏,王鉷和你关系交好,你二人不是经常把酒言欢么你央求他的事情他怎会不愿” 王鉷面色尴尬沉默不语,杨钊干笑两声道:“相国切莫误会” 李林甫摆手道:“罢了,说正事吧,你说你有要事要说,那便说吧。” 杨钊答应一声,凑上前去低声道:“相国,非我多嘴,杨慎矜捅了大篓子了,相国要赶紧制止他才成。” 李林甫微微一愣,淡淡道:“哦此话怎讲” 杨钊低声道:“相国有所不知,今早陛下召我进宫说话,我在栖凤阁边候见的时候,听见宫里的两个小内侍在聊天,说的事情吓了我一跳。” 李林甫支棱起耳朵,打起精神来。在宫里听到的消息永远是李林甫最感兴趣的话题。 “两名小内侍在说高内监的事情,说一大早有人求见高内监,哭的一塌糊涂,高内监听了之后摔了茶碗,大发雷霆。说什么有人拿了高内监的亲眷拷打,逼着他招供高内监的一些什么事情” 李林甫腾地坐起身来,皱眉喝道:“真有此事” 杨钊面露得色,斜睨了王鉷一样,王鉷嘴角抽动,轻轻骂了句娘。 “相国,我当时也是吓的不轻,有心问个明白,但又怕坏了宫中的规矩,内侍们的闲话也不能作数。但左思右想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联想到杨尚书正在办李适之裴宽的案子,听说昨晚抓了几十人去刑部大堂拷打,心里很是不安。于是借着公务繁忙出了宫,暗中命人查了查昨夜被杨尚书拿走的官员名单,顿时吓了我一个机灵。” “怎么”李林甫满是皱纹的脸上一阵抽搐,表情甚是吓人。
“有个叫莫广坤的官员,是礼部的一名主事,他正是那名高爷在宫外的一名亲眷。” “莫广坤他和高内监是什么关系” “您有所不知,这莫广坤是高爷的侄儿的外甥媳妇的姐夫,人老实巴交的,这官职还是高爷托人给他安排的闲职,你说杨尚书怎么把他给拿了。高内监对家人的看顾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当面骂他都成,但要是动他的家眷,高内监可是要拼命的。我听到这个消息赶忙找到王中丞,要将此事禀报给相爷,相爷赶紧让那杨慎矜适可而止,我担心高内监会将此事向陛下说出来,到那时可就不好办了。” 李林甫神色凝重,他可绝不想惹高力士,自己和高力士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若是真的动了高力士的亲戚,无异于自找麻烦。高力士若是跟陛下一哭诉,陛下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绝不会无视高力士的话,若是派人真的去查此事,杨慎矜抓的这些人可大部分没什么真正的罪行,到那时就真难办了。 “相爷,早作决断啊,我出宫的时候,陛下正好要陪贵妃去百花园的温泉沐浴,暂时高内监还没法见到陛下,若是待会午膳之后高内监见到了陛下,很可能会说上一嘴,那可就迟了。”杨钊絮絮叨叨的嘀咕道。 “相国,这件事可非同小可,决不能掉以轻心。你说杨慎矜怎么不长脑子,怎么也不查清楚底细便胡乱拿人,这不是给相爷找麻烦么哎,这个人呐。”王鉷也帮腔道。 李林甫沉吟半晌,缓缓起身道:“慎矜行事确实有欠考虑,老夫这便命人去让杨慎矜放了这个莫广坤。” 杨钊忙道:“相爷,何不到此为止众官都在议论。杨尚书严刑逼供官员攀咬他人,这事儿迟早传到陛下耳中,若是再抓错一个什么人,岂不是又是一番麻烦京中官员大多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很少有不沾亲带故的。人一旦被抓进去都是相互帮托着托关系往上找人问话,谁知道会问到谁的头上若是真的有什么大罪倒也罢了,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么闹下去不好吧。” 李林甫冷声道:“你怎知是鸡毛蒜皮之事无罪怎会被抓” 杨钊轻声道:“有罪无罪相爷心里明白,下官只是个提醒。下官巴巴的赶来报信,就是不希望相爷被人在背后说闲话。相爷听也罢不听也罢,下官可不敢替相爷做主。” 李林甫皱眉不语,王鉷轻轻将李林甫拉到一旁低声道:“相国,差不多就成了,我瞧着事儿再闹下去怕是要出事。这杨钊其实下官也是信不过的,但这一会他的话倒是有理,可别真让陛下说话,到时候立威不成反倒适得其反了。” 李林甫终于缓缓点头道:“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准备纸笔,我写份便笺给杨慎矜送去,让他收手罢了。” 王鉷点头答应,回身来朝杨钊挤了挤眼,杨钊会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