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旅人

    我行走在一条寻常的乡间小路上，在道路的两旁，一侧是农家的茅屋，一侧是生长着青苗的田地，还有几位弯腰劳作的农民。这样的光景总能让人感觉到宁静，仿佛世上的真谛就是如此单纯——劳动，然后收获。除此以外，都不过是杂物而已。真想停下脚步，好好看看眼前的图景，拿出背包里的速写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可是，我却无法停下脚步，因为太阳在身后将我追赶，一旦我长久留步，黑夜就会把我吞没，落入不幸的深渊。我的脚踝已经酸痛，脚掌也近乎麻木，但我不能止步，我需要将太阳远远甩在身后，这样我才有休息的空余。昨天我就已经打听清楚落脚地，从一个自称“野鸡”的男人那里。那个男人带着一顶破烂的草帽，帽子的破洞露出他灰红的头发，身上披着一件看不出本色的马甲，活脱脱一个山林流浪汉。

    事到如今，我已经想不起自己为何要和他搭话，但最后我向他询问是否知道有适合异乡人休息一晚的地方。这附近我没看到有旅店，想要拜托农户收留一晚却总是遭到拒绝——他们说，收留外来者会带来不幸。我承认，自己是很不幸，幸运的人是不会被太阳追逐，可是我却不知道这不幸还会传递。听完我的话，“野鸡”只是轻佻的笑，似乎是觉察到了我眼神中的不悦，他说道，往前走吧，你还会经过一座村庄，在那座村子的前面不远，就有一处山洞。那里本来是一只老虎的巢xue，没有人敢靠近。后来老虎被一个男人杀死，洞xue就空了出来，如果你有胆量，就在那里休息，但我要提醒你，那洞xue里还时常传出老虎的吼声，不过那只是空荡荡的回音。

    我无心去分辨他话语的真假，也不想去思考老虎，长时间的行走，已经让我太过疲惫，如果我能有辆马车，也不必遭此苦。我一直向前走，尽量拉开与太阳的距离，给自己多预留些休息的时间。可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任凭我怎么努力，太阳都一直在那里，不曾远离，也不曾靠近。终于，我来到了第二个村庄，只要离开这里，前面就是休息的洞xue。

    唉！如果能在这休息该多好，我闻到了烹煮食物的气味，看得到屋中铺好的柔软的床铺。可是我知道，它们都不是为我准备，我知道，若我去询问请求，会收到什么样的回答。我只能向前，去寻找那野兽遗留的洞xue。

    在我耗尽最后的力气前，我来到了那处洞xue——被枯黄的藤蔓覆盖住了洞口，时不时有寒风吹出。我扯下那些枯死的藤蔓，跌倒般躺进洞xue之中。我本可以当场昏睡过去，可我早该料想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勇气。山洞深处时常吹来阴风，夹带的虎啸让我战栗不已。那头猛兽是否真的死去，还是说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我根本无法入眠，休息的时间还在不停流逝。只能在半梦半醒里，揉搓自己的脚踝，希望酸痛快点消去，希望下次能走更远的距离。

    我不知道自己休息了多久，被太阳追赶的我无法去计算时间。我能感觉到太阳的临近，空气开始变得燥热不已，但我却不想站起。就算疼痛已经消失，我仍觉得自己的休息还不够，嘴里慢慢咀嚼着坚硬的食粮，无聊地用不停断裂的藤条编织编不出来的形状。当阳光透过藤蔓间的缝隙照进洞xue，我便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蹉跎下去；磨蹭的后果已经来到，但我只想把后悔留给明天。也许现在启程已经太晚，我还不知道下一次该在哪里休息，也许在越过下一座高山前我已经没有停下的余地，也许我终将死在登山的路上，但，我还是要走下去。

    这么久，我第一次感觉到幸运，我启程还不算太晚，虽然依然紧迫到让人无法放松，可是终归还是没有被太阳赶上。乡间小路开始变化成山路，粗粝的岩石凹凸不平，山中飞来的鸟儿向我问道，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

    我并未回答，只是看着眼前逐渐分叉向两边的道路，向鸟儿问道，这两条路分别通向哪里？

    鸟儿们回答道，一条向阳儿城，一条向契伯迪亚，你要去哪里？

    我停下脚步，沉默不语，因我想去的地方叫做维林。

    片刻之后，我继续向前，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向了哪里，只知道太阳还再追赶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