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荷举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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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叹了口气:“后来我酒后失言,向某个酒家的老板娘道出了实情。有的话的重量,靠陌生人的承诺是撑不住的。” 李画生愣了愣:“如此离奇的故事,人们怎会轻易相信……” 老乞嘿嘿一笑:“一个人的能力,是可以看出来的。‘赵雁’十八岁五征漠北打下江山,可能么?你相不相信一个只会木匠活的窝囊废刚上任就能连打十几场胜仗?” 李画生无言。 “王莽不一样。那些事情,他早做过了。”老乞饮完葫芦里的家酒,长出一口浊气:“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上路吧。” 李画生向天轻啸,一条小龙飞向二人,盘绕一圈后,水墨丹青都化作如梦烟云。 满潭的星星,仍眼睁睁地盯着他们。 ————————— 老乞再一次撑橹。 舟轻陷,水未惊。 李画生看向老乞:“我看,你也曾接触过墨戏?” “幼时学过。” 李画生开口:“你说过,你找白石溪是为了解救骨rou至亲。” 老乞手上的动作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李画生的脸上露出几分矛盾:“明日,可否等我几个时辰? 我有个血亲,不在人世多年。错过这次,再往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 拥红妆,翻翠盖,花影暗南浦。 “颜色翠绿的莲蓬大多水气较重,会有奶腥味儿。愈老的莲蓬颜色愈深,其中的莲子也会渐渐化为琼浆。”李画生提醒道。 老乞小心剥开硕大的莲蓬,从中取出一颗。抹开附着其上的经络后,莲子青翠欲滴,和老乞饱尽沧桑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乞用牙齿轻咬,在碧绿的外壳上留下痕迹。他用双手拨大裂缝,终于见到了如同水晶般透明的莲子。与寻常莲子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颗莲子的大小几乎令人失色,比老乞握紧的拳头还大上几分。 老乞掰下一块莲子放入口中,莲的清甜沁入口中。他刚准备再掰开几块递给李画生,莲子竟在他的手中如冰块般融化了,只留下一支长长的莲芯。 李画生朝老乞颔首:“尝尝看。” 老乞将莲芯对折两次,一次性放入口中,出乎意料的苦涩一瞬间席卷了口腔。老乞刚想吐出,李画生朝他摇了摇头。 “忍一时便可。” 苦涩在口中液化,慢慢顺喉咙流下,不适感瞬间占据了神经。老乞再也忍不住,张开了口,一团黑紫色的淤血溅落在小舟之上。 “味苦之物,大多性寒。你心血不宁,气息上浮,五脏之火未熄。莲芯之苦气渗入心、肾二经,除去心火,淤血自然化开。” 老乞苦笑:“多谢了。只不过,我们已找了多时,你说的那朵莲花恐怕确实没有第二支。” 李画生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苦涩:“那恐怕,就只能找守莲人了。” ————————— 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 花香四散,水气氤氲,小舟悠悠漂荡,舟上人眼皮打架,却无半点悠闲意。 “此乃睡莲,会催生人的困意...撑住,别睡着了!”李画生话说到一半,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就当二人快与周公共饮时,天上的一只白鹭竟掉入水中,溅起一朵不小的水花。老乞惊觉,奋力划桨,却未能划出此片水域。 李画生咬了咬牙,掏出画卷,取出其中星星,用力一握。 星星迸溅开来,化作漫天火星,很快就把睡莲燃尽,睡意消去的同时,满个池塘也只余下枯焦的残荷。水上的火,熊熊地燃烧着。 李画生的手已被炙烧得不成样子,他却毫不在意。 他望向枯塘的眼中饱含歉意。他将星核掷入塘中,低声言语:“来年,它们会一起长回原样的吧。” 远处的七色莲花,兀自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 不堪翠减红销际,更在江清月冷中。 顺苕溪而下,便是荷举亭了。 亭中的老人背对着二人,饮下一杯新酒。晚风小亭,酒意正上。 “土生木酿水中火,金樽玉液小乾坤...你倒好,真给我来了一遭水中火啊,年青人?”钱先生轻笑,言语中却尽是冷意。 “烧毁先生的荷塘是我的不是...” “自然是你的不是,还能是我的不成?你打算如何赔偿?!” 李画生苦笑:“我尚且不能赔偿,且还想向您索取七色莲花一用...当我赴完约后,我的性命都可以给你…只不过,不是现在。” “你的性命?我要你的命有何用??再说,你一个人的命能比得上我那么多莲的命吗?!” 老乞插嘴道:“人命自然比莲的命珍贵...” “此等俗人,给我闭嘴!”钱先生大喝一声,老乞两膝一软,跪在亭下的水池中。 耻辱感刺痛了老乞,刚刚凉下去的心血,一瞬间又燃烧起来。 钱先生看了看李画生身前吊着的砚台,表情有些诧异。 “白石画派?倒是多年未见...”钱先生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有些戏谑,又有些狰狞。 “来与我墨戏一场,倘你们赢了,七色莲我双手奉上。倘输了...” 钱先生的声音冰冷得有些可怕。 “就留下来作我莲花的养料吧。” ————————— 李画生看着眼前砚台中的墨,下意识地取下身后的家酒。 钱先生斜睨一眼:“你,瞧不起我?” 李画生手一顿,取下另一只葫芦:“安敢。” 缓缓打开葫芦,竹叶的清香一下子溢了出来。老乞下意识地攒动了两下鼻头:“瓮头竹叶经春熟,阶底蔷薇入夏开...” “栀子,砂仁,公丁香,白菊花,广木香...是竹叶青?哼,倒也凑合...”钱先生冷哼一声,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酒坛。 并未出人意料,莲花的香气散开了。与此同时,钱先生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表情:“情知天上莲花白,压尽人间竹叶青。” 二人同时提笔蘸墨。 ————————— 李画生在巨龙眼上徐徐落笔。
化龙需点睛。 墨色的巨龙瞬间跃出画卷,向钱先生扑去。 “笔法不错,基础工倒算扎实。” 钱先生轻拍画卷,一条碧色的巨蟒缠上巨龙的身体。“只不过,太过循规蹈矩,未免华而不实!” 巨蟒死死缠住金龙的身体,金龙用力挣扎,却怎样都无法摆脱。 每挣扎一次,墨色巨龙的身影就虚化几分。李画生的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 李画生吐出一口心血,以血代墨,飞快地在宣纸上勾勒出几把剑的形状。 “赤尘,去!” 锋锐的利剑与巨蟒的鳞片摩擦,发出金戈相击之声。名为赤尘的飞剑频繁的冲锋,终于刺入了巨蟒的身体。 钱先生不以为意:“你就只有这些能耐?看来我高看你了。” 莲花从巨蛇的伤口中长出,巨蟒的去势不减,越发用力地盘绞。墨龙愈发虚化,最终发出一声悲鸣,化作墨水落下。 李画生再次吐血不止,抓着笔的手也无力地松开了。 钱先生神色不改,抛下毛笔,举起莲花白酒饮下:“不自量力,可悲至极。你要七色莲,多半是妄图逆天道而行,本就是异想天开。” 李画生咬牙:“我无法放弃我的至亲。” 千万的念头忽然在钱先生脑中闪过。 柳畔诀别,莲花寄语,以及未能迎来开坛之日的状元红。 悲意忽然涌起。 他叹息一声:“天下,未有能凭决心就追回的东西。一日错,日日错,何日不错?!!!” 苦意收心,他对巨蟒下令:“我这就送你一程。” ————————— 巨蟒张开巨口。 钱先生不断摇头:“莲花出尘超俗,也逃不过方开即谢。你我皆凡人,而凡人之执念不过小小火花,在世间一闪而过,便消弭不见。” 李画生忽然开口:“钱先生,您真的认为火花一定会熄灭么?” 钱先生无言,只是又饮下一口莲酒。 李画生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笑容:“我记得您当时说,我们赢了,您就会把七色莲给我们。” “那个老头?我看他的手粗重笨拙,多半抓不稳笔,更何谈墨戏……”转身,钱先生古井无波的脸第一次露出错愕之色。 仍然跪在水池的老乞,用手指蘸着刚刚那瓶家酒混杂调配出的酒墨,画出了不久前刚刚见识的事物。 他的眼中,烈火未熄。 他的心火,化作星火,覆没了莲花碧蟒的身影。 风吹巨焰作,河棹腾烟柱。 “心”星之火,可以燎原。 ————————— 钱先生的脸色,难以解构。他并未言语,神色复杂。巨蟒被烧为飞灰,随风落入溪中,钱先生也随之晕迷倒地。 老乞将葫芦掷回小舟,浑身虚脱,躺入水中。 但他有些得意地笑着。 盛衰老眼依然在,莫放扁舟酒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