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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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求你了，不要再杀人了……求你了，师父！！……” 少年跪在地上呜咽，苦苦哀求。 庄中腥风猎猎，满地狼藉。 在这梅雨之季，见之叫人如坠寒冬。 人头滚地，刀刃无情。 中年男人提起死不瞑目的妇人头颅，扔到了少年脚边。 “不杀人？那杀什么？” “可是这些妇孺都是无辜的。” “这世上，没有哪个被杀之人是无辜的。” 男人转身向着庄子更深处走去。 少年双手颤抖着捧过妇人的头颅，缓缓合上她的双眼。 他叫林仇，这个名字是师父给起的。 他的师父叫林恨，是个武功高强，喜好杀人的大魔头。 但林仇不会武。 林恨不教，他也不学。 自打林仇记事起，他跟林恨就住在一个山谷里。 林恨从来不许林仇管他叫爹，只许林仇管他叫师父。 还在山谷中的那些日子里，林恨教林仇读书习字、耕田打渔，日子过得也倒是平稳。 直到两年前，林仇刚过完十岁生日，林恨突然说要带他去遥远的江南。 从未出过远门的林仇自然是欣喜异常，他对书中如画般的江南早就憧憬已久，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那江南的烟雨。 那是他来到江南的第一个雨夜，没有氤氲朦胧，更没有如诗如画。 只有腥风血雨和残酷的杀戮。 那一夜，他的师父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疯狂，变得不可理喻。 师父在自己面前举起屠刀杀人时，眼睛不眨一下。 从那一夜开始，在林仇眼里林恨变得无比陌生，不再平和，也不再爱笑。 林仇不明白，问林恨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恨总是用冰冷的言语说自己喜爱杀人。 林仇知道师父不是那种人，“喜爱杀人”只不过是师父拿来搪塞自己的，他隐约能感觉到，师父心底一定藏着某个不愿被人提及的巨大秘密。 两年的时间，林恨带着林仇从杭州一路杀到洪州。 林恨从不让林仇提刀，只是让林仇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杀人，男女老少，斩草除根。 林仇虽然见多了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却仍是见不得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个黑夜是哭泣着度过。 爱哭的毛病，林仇改不了。 在庄子的最深处，惨叫声接连响起，但很快的，就又归于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不久后，林恨提着一个少年的衣领回来。 林仇看着那个少年，是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孩子，还活着…… 那个少年神情冷漠，一言不发。 林恨扔下那个少年，把躺在地上的一柄剑踢到了林仇腿边。 “捡起来，杀了他。” 林恨的话语毫无感情。 林仇惊慌的看着踢到自己脚边的剑，他没有勇气将剑握在手里。 “师父，求求你了，我与他无冤无仇，我不要杀人……” 林仇不喜欢杀人，师父也从没让自己杀过人。 可今天是怎么了？师父竟然要让自己去杀人。 林仇不想做，也做不到。 他害怕。 跪伏在地上，哭的更厉害，也抖的更厉害。 “两年了，你还是只会哭。” “师父，你为什么要杀人，徒儿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林恨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恳求自己的徒弟，任凭徒弟哭的撕心裂肺。 他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这个嗜血成性的中年男人，内心到底在想着什么。 过了很久，林恨从鞘中抽出血迹未干的刀，递向了被自己抓来还留有一命的少年。 “杀了他，你活。” 那个少年一声不吭，毫不犹豫接过了林恨递来的刀。 师父要他杀了我！ 林仇惊慌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二人。 在与少年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林仇看到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和滔天的恨意，只是都被少年用冷漠的眼神掩饰的很好。 在这一瞬间，林仇都明白了，这一切的罪孽都是师父诞下的，如果自己的死可以唤回师父的善良，一切也都值了。 林仇释然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不再颤抖。 “师父，我可以死，但是你能答应我不要再杀人了吗？” 林恨不语，不知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求你了师父，不要再杀人了，放了他吧。” 少年提刀走到林仇身前，林仇闭上了眼睛。 一些人总是天真的认为，可以用自己的死来唤醒另外一些人丢失的良知，但大多数只会枉送了性命。 刀刃的冰冷嵌入骨rou之间，林仇的双腿开始无力支撑身体。 面对死亡，没有人能真正坦然无惧。 更何况林仇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林仇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刀尖是如何刺穿自己的心脏。 他小心而又急促的喘息着，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也像一个要死的人。 将死之时，总是漫长而又难熬。 因为死亡向你走来的时间越久，就越让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林仇胆战心惊的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着插进自己胸口的刀，只是刀尖浅浅的刺透了皮肤，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滴落。 林仇深吸一口气，人放松了下来跪在地上，好似刚做完什么剧烈运动。 “咣” 少年手臂一下子垂地，手握着的刀也随之落地。 林仇猛然抬起头，看到少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林仇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个少年还是死了。 一只带着鲜血的利爪透过了他的胸膛，捏碎了他的心脏。 师父终究还是没舍得让自己死。 林仇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心底五味杂陈。 “师父…” 林恨收回手，冷冷说道：“我们该走了。” 少年的尸体倒在地上，倒在林仇面前。 “师父，他只是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孩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你知道为什么斩草要除根吗？” 林仇摇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想让师父不再杀人。 沉默了一会儿，林恨自答：“因为不除根，草会带着仇恨生长，这是我很多年前学到的。” 说完，林恨径直的向庄外走去。 林仇突然在身后大声喊： “师父，请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乱杀人了。否则，我就是跪死在这里都不会跟你走。” 林恨的脚步顿住了，他不用回头也能看到自己徒儿倔强的模样。 十多年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倔强？ 林恨终究还是心软了。 “起来吧。” 听到林恨的声音，林仇怔了一下，还没明白过来林恨的意思。 听着愚笨的徒弟还跪在地上无动于衷，林恨又说道：“我答应你了，以后不会主动杀人。” 林仇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使劲的摇了摇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两年了，林仇无时无刻不在乞求着师父能答应自己不再杀人，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就到来了。 林仇起身，无比轻松、喜悦的奔向林恨。 林恨冷冷的说：“别把刀丢了。” “好嘞！师父！” 林仇一个急转弯，回头捡刀去了。 “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 ……… 胡树庄三里外，天高月白。 有十几人手持兵刃埋伏在乡道两旁，他们无一不是刀口舔过血的杀人好手。 其中一个手里把玩铁折扇的灰袍男子，对着其他人阴恻恻的说道： “亥时一过，那个魔头一定会路过此处。他身边有个小孩儿是他的命根子，你们先拖住魔头，我去绑了那个小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