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水观
“也就是说，高久屋只是愿意收手，并没有把委托人的名字交出来？”安心院胜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 安心院真叹了口气：“是。所以事情只算解决了一半，还需要后续交涉才有可能得到委托人信息。” “你今天能谈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安心院胜宽慰道，“其实我让白石去，预期的目标也就只是到这一步而已。想让高久屋的狐狸乖乖交出名字，不费点时间是不可能的。后续就交给玛利亚吧，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是。” 安心院胜听安心院真的声音明显有些沉闷，不由得问道：“真，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憋在心里像什么话，还怎么修行？” 安心院真一点点的将在高尾村的见闻说了出来，他罕见的说的没有条理，完全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安心院胜倒是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询问一些细节，引导他继续说下去。 听完了叙述，安心院胜抬起眼皮，问道：“所以，你想帮他们？” “我……”安心院真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帮他们。” “你应该有很多天没有好好修行了吧？”安心院胜提醒道，“回房间修行一会儿，然后再来见我。” 安心院真知道他的意思。 果然，回到房间里，枪间美乃实已经帮他端来了一盆水，毕竟这也是原主每天都要做的功课——【水观】。 《佛说观无量寿经》的十六部观想法里，【日观】观想太阳，是打基础；【水观】要分两段，前半段就是要观水观自己，让念头变得跟水一样清澈。 至于怎么像水一样清澈，就很有讲究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忏悔”。 其实类似的法门所有宗教里都有，信天主的就跟天父天兄天王忏悔，信三清的就跟老君祭酒忏悔，信自己的就跟自己忏悔——更专业一点的术语叫“三省吾身”。 安心院真趴在水盆前，看着水中倒映出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低声问道： 我想要做什么？ 我……看见农民们生活的并不好，但是他们似乎早就接受了这种生活，祖祖辈辈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并没有想让我帮。 而且最重要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帮。 如果很简单就能帮农民改善情况，那么多政客、官员早就改善他们的情况，作为自己的政绩了；企业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是他们从企业家变成议员的最佳途径。 佛珠……那串佛珠倒真的是按最澄的想法，切切实实的在用法门诱惑自己做事，给的还是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修行法从来都分为“体”和“用”。安心院家祖先带走的《金刚顶经》就只有修炼法本体，衍生出来的实用法门一样没有——这东西本来一般也都是存在于各种注释本中。 而佛珠许诺的【降三世明王催破金刚索】就是不折不扣的实用法门，而且就是配合《金刚顶经》之后一定会观想到的降三世明王。 自己不是不能为了【降三世明王催破金刚索】去帮助农民们，问题是自己能怎么做？自己该怎么做？ X的，当初面临被暗杀的风险时候都没这么烦…… 安心院真恍然发觉，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他似乎想的更多了，也顾虑更多了。 明明当初烦心的时候，自己还能写出“何须佛祖露真颜”，怎么现在居然变得跟原主一样婆妈？ 难不成真是被原主的记忆给影响了？ 我来这个世界，最想要的一直都是修行，因为我觉得修行很牛【哔——】，从来不考虑带来的影响和后果。 同样的道理，我想要帮什么人，还需要考虑别人怎么想的吗？只要自己觉得该帮，那就先去帮了再说啊！ 反正就算是扶老太太，自己的身家也能连扶二十个都不喘气，想那么多干什么？ 大不了就当是花钱买秘籍了，明王部的秘籍——还是五大明王之一——用钱就能买到，难道很亏吗？ 安心院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捧起水朝脸上泼去。水花扑过他的脸庞，树立在空中，变成八根水柱，共同撑起一顶晶莹透亮的宝幢。 宝幢仅仅只存在了片刻，就重新散成水花，落回盆中。水面清澈澄净，看不到一丝涟漪。 枪间美乃实拿着毛巾，想帮他擦干净水珠，却惊讶地发现没有一滴水停留在头发上。 “您这是……” 安心院真对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房间，回到静室。听见开门的安心院胜抬起眼皮，对他露出质询的目光。 “不将真性染埃尘，为有菩提伴此身。” 安心院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欣慰的笑了：“带日锦江好归信，樱岛山下碧桃春——真，你想通了。” “是。”安心院真昂首说道，“我是想要帮助那些村民，但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帮到。请您助我一臂之力，在不对琉璃会造成损失的情况下帮助村民。” “你说错了。”安心院胜纠正道，“什么叫‘不对琉璃会造成损失’？真，你是琉璃会的少主，琉璃会本来就该为你所用！如果真的想做，就算造成损失又怎么样？还能比你更重要吗？” 安心院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安心院胜的话却是触及了他一直以来的另一个盲区。他从来只觉得穿越后的自己是安心院家的一介大少爷，却从没意识到自己更是琉璃会的少主，而“琉璃会”这三個字又有着怎样的份量！ 既然决定要帮那些村民，这个少主看来不做不行了。 安心院真身后的空气似乎变得扭曲，但仔细看去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安心院胜却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水观】中的【冰观】，意味着安心院真的修为又精进了一层。 等到【冰观】转变为【琉璃观】，安心院真就可以突破当下的境界，晋升到第二地【离垢地】。 看着原地出神的安心院真，安心院胜压低声音，对站在一旁的水龙说道：“你去把英哲叫来。” 水龙点头称是，等他回来却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后。安心院真早已将念头贯通完毕，期间甚至还在安心院胜的指导下练习了一下【冰观】，又去跟枪间美乃实玩了一会儿游戏，直到水龙回来前才被叫回…… 跟在水龙身后走进静室的是另一名身材矮小的男性，让人感觉水龙一只手就能将他抱起来。他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模样倒是长得周正，不过一开口就吓了安心院真一跳。 “见过会主！”男性跪坐在地，极有精神地大声喊道。 安心院胜向抬手向他示意：“你也见一下真吧。” 男性仿佛才看见安心院真似的，转身对他低头喊道：“少主，在下是暗行堂堂主郑英哲，请多指教！”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让安心院真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只好先点头示意：“请多指教。” 安心院胜将手里的文件放下，对郑英哲说道：“伱还记得前年你跟我说过的事吧？” 郑英哲若有所思道：“您是说……” 安心院胜点了下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那件事我答应了。” 郑英哲的眼镜陡然瞪得比铜铃都大，整个人更是当场就要跳起来。 看他如此激动，安心院胜立刻伸手虚按了一记，让他坐好：“不过时间待定，价格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除了物流成本以外，还有一部分金额要拿来打点琉球那边。等什么时候打点好了，什么时候就能开始运货。” “没有关系。”郑英哲说道，“今年的收成也不好，有了这些粮食，一定能缓解一部分国内的压力。就算是将军本人，也只会感谢会主您的。” 安心院真在一旁都听傻了，“将军”和“琉球”两个词让他意识到安心院胜要做什么。 怪不得郑英哲的口音这么熟悉，还有这名字的风格……萨摩离三韩半岛确实近，历史上就是渡来人的频繁登陆地点，也确实有大量百济人就生活在萨摩。可琉璃会里怎么还能有新罗人的？ 他只好装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直到郑英哲走出静室后才看向老爷子。 好在安心院胜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指点他，而是直接说道：“真，那些农民多余农产品的销路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不过收支不能只讲开源，还要节流。下面你去找秋月，让她帮你去给那些农民做财务审计。” “秋月？”安心院真愣了一下，“秋月是谁？” 安心院胜轻轻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被枪间伺候的太舒服，都忘了你不止一个女仆了？让枪间带你去学校，好好认识一下其他的女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