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谢主隆恩
第三个盒子。 “爹。”他喊了一声。 卢钰伸手，一点点打开。首先露出的是父亲的头发，乌黑粗-硬的发，参杂着白发。太乱，太脏，光影微微移动。露出了他的脸，全是污血，唯一能辨别的不过是那双暴怒睁大的双眼，那眸子里涌着不甘，涌着恨。 卢娆再也无法直视这样的画面，整个人膝盖一软，直直跪在地上。 卢钰闻声，转过身去。他眸中没多少感情，看着卢娆轻轻地开口说：“站起来。你是北临侯卢乾的女儿，你是北临郡主！” 卢娆无助地看着卢钰，眼中的泪水决堤，喉咙里连呼吸都泛疼。 但还是顺从地站起来，她站不稳，所以紧紧地抓着卢钰的手臂。依附在他身边。 “帕子。”他喃喃开口。 卢娆从怀中掏出一张粉色绣花帕，“哥，我来吧。” 说完走上前去，手在颤，心在颤，人在颤。但她还是细致，一点点地将父亲脸上的污渍擦拭了干净。 再是第四个盒子，是母亲。 她头发整齐，一丝不苟。脸上甚至泛着笑。她是从入赴死吧…卢钰忽然心底稍稍宽慰，至少。娘亲并未遭受太多苦难。 “娘。”卢钰唇有些发干，喊了一声。 卢娆此时情绪也稍稍稳了下来。她泪水不止，却再也没有歇斯底里。 第五个盒子，大哥卢轩。 第六个盒子，二哥卢禀。 第七个盒子，三姐卢燕。 卢氏一族，俱灭。 卢钰正要抬头问站在上位的百威帝，一旁的小太监已经朗声诵读起圣旨。 圣旨中，细数了北临侯卢乾三大罪。 “…一、勾结外族，意图谋反。二、圈地征兵，民不聊生。三、擅毁兵符，其罪当诛！朕心念其功，边疆数载。特遣翰林学士宋晋前往说服，却不料诛杀朝廷命官，实乃十恶不赦！……” 后面的话，不过是百威帝如何先发制人。派遣太子镇守北临，在北临后叛变之初将其扼杀。 洋洋洒洒说完，卢钰不怒反笑。 “唉…真念你们兄妹二人年纪尚小，一直在宫内不谙北临政事情。故酌尔等继续住在宫中，等日后成年再回北临封地。如今北临侯已死，朕在此册封世子卢钰为北临侯，待二十岁弱冠后回北临。” “皇上仁慈！”朝臣又是一阵附和。 卢钰眸光扫了一圈七个盒子，七颗人头。一把掀起衣摆，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朝着百威帝磕头，“谢主隆恩！” 卢娆略微迟疑，也跪了下来，高声附和：“谢主隆恩！” 众人望着兄妹二人只觉得，这两个孩子终究是在这宫里养的时日长了，家族被灭还感谢仇人。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文仟在外面都急疯了，刚刚听到北临卢氏一族被灭。如今又将世子和郡主招入朱雀殿，久久不见出来。若是皇帝丧心病狂，杀了世子和郡主，可如何是好！ 正在他心中焦灼万分时候，不远处便看到苏云若急匆匆地跑来。 “怎么样了？”刚靠近，苏云若便急不可耐地问。 文仟只忧愁着一双眉眼，十分无奈地摇头。 两人站在殿外等候了一会儿，就听到司仪太监敲击鸣钟，散朝了。 人群四散离去，文仟与苏云若不停地在人群中的搜寻卢钰和卢娆。许久许久，人差不多都走完了，才看到卢钰拉着卢娆的手，从朱雀殿高耸的大门内走出来。 远远地，苏云若便看到他一身风霜。好似一瞬间长大了十岁。 少年身上的浮躁，不安，甚至要单纯，童真也一瞬间被抹去得干干净净。 不自主地眼泪便夺眶而出，苏云若急急地跑过去。她很像抱一下卢钰，但走近才发现，他周身满是戾气，那种从眸子里不断喷薄出的杀戮，仇恨，几乎让他比濒临奔溃。 苏云若忽然伸手，两只柔软纤细的手，轻轻地将卢钰冰凉的手握在了掌心。 “我在这里。”她蠕动着双唇，眸子里一片疼。 “恩。” 卢钰冷淡地应了一声，轻轻地将手从苏云若温柔的掌心挣脱出来。他这一刻，忽然很讨厌温暖，讨厌温暖！ 他拉着卢娆径直离开，文仟顾不得苏云若紧紧追了上去。 三个人很快就走远了，苏云若只站在原地模糊了一双眼。 忽然，身边一阵冷冽的香。下意识地觉得危险，抬眼便对上了上官孓那双意味深长，冰冷淬着毒的眼。 “擦擦，丑死了。”怀中的黑色帕子递过去。 苏云若看着他一身戎甲，想到是他亲手杀了卢钰的亲人，心底涌出的怒，恨爬上了她的脸。 她不接，只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凶手！” “凶手？”他淡然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唇畔冷然漠然一笑，“比起我来，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官孓桀桀地笑着，那种刺穿一切的讽刺让苏云若心里格外难受。 “我和你不一样！”她大声喊。 “不一样？怎么会？你明知道我会杀了卢氏一族，为何不告诉卢钰，让他告诉卢乾对我早早防备？你早知道这一切，却任由发生。你若是真心喜欢卢钰，关系他，怎么会任由这一切发生？”上官孓丝毫不掩饰地指出来。 苏云若后退了几步，扭头便跑了。 她不愿意留下来面对上官孓，面对他也是在面对着自己的丑恶，她无法原谅的自己。 —— 自那日之后，一直到过完年，来年立春苏云若一直都没见过卢钰。 坊间关于北临卢氏一族被灭，议论纷纷，版本诸多。有一说法是，北临侯手握重权，多年来，不断收服蛮夷，为国开辟疆土。但权势也几乎覆盖北临，兵权在握，身居帝都的百威帝如何放心？便让人传出卢钰世子被杀的消息，此举到底是激怒了爱子如命的北临侯卢乾。他几番动作，也不过是想威慑帝都，讨要一个公道。却不料，太子早就准备好，但凡有异动。先斩后奏。大学时宋晋，也在战乱中命丧黄泉… 这种种，留给后人唏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