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铜灯

    李春芳看张小暖愣着出神，忍不住骂了句：“神神叨叨的，懒得理你了。要不要去我家睡？”

    张小暖点点头，临走时，回头看向屋里。

    只见着一身水手衫的小洋洋，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手上提着毛绒小兔子，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委屈和无辜。很是可怜兮兮的模样。

    唉！这小孩……

    为什么洋洋说看不到别人，只能看到自己？张小暖疑惑了下，到底还是恶狠狠地喝了句：“别跟着我！”随后，便跟着李春芳回了李家。

    当然，与其说是走着回李家，不如说是落荒而逃。厨房那滴血一幕，真是吓到她了。

    这一晚，竟然再没听到什么动静。张小暖心略微安静下来，知道小洋洋没有跟来。她在想，她的感觉也许并没有出错，小洋洋虽然吓了她几次，但小洋洋真的是没有恶意的。

    第二天，张小暖前去A县人民医院，确定了小洋洋的死讯。同时，也见到了正在为小洋洋和洋洋爸爸收尸的洋洋母亲。

    白炽灯大开的太平间，虽然光线充足，却也难掩那一份清冷。

    三十岁出头的妇人，着一身得体的黑裙孝服，年轻漂亮，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nongnong的魅惑，美艳得像是欧洲中世纪画里走出的，浓妆艳抹的贵妇。

    只是，唯独不见洋洋母亲眼中的哀愁之色。

    都说人有三苦，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这洋洋母亲中年丧夫，算得上人生一苦了。而她还同时丧了子，就算再坚强的女人，恐怕也会黯然心殇，哪里会有心情，打扮得那样别致精巧？

    怎么洋洋母亲竟然是一副容光焕发，神采熠熠，全没有一丝被悲伤折磨了好几天的模样？张小暖见洋洋母亲那样，本来想好的劝慰的，例如“节哀”之类的话，也说不出口。

    倒是洋洋母亲淡淡地问了她是谁，为什么来探望洋洋？

    眼似水波横，这词真是为洋洋母亲量身打造的。张小暖只觉得心神荡漾，眼睛都直了。心说，幸好自己不是个男人，否则还不得被勾了魂。这女人，当真是极品啊！

    张小暖将那晚的事情说了一遍，洋洋母亲侧身微躬，以示感谢，动作优雅无匹。

    “公民的本份而已。只可惜洋洋还是走了。”张小暖想起车祸时洋洋穿着牛仔裤，昨晚再见到时，却是一身水手衫。于是，便开口道：“我想看看洋洋，不知道您能否同意？”

    洋洋母亲点点头，轻轻掀开白布一角。

    大抵是化过妆，洋洋的脸色竟如同常人一般，就如昨晚所见那般唇红齿白，圆嘟嘟可爱至极。而洋洋，的确是着了一身水手衫。

    张小暖瞪大眼珠，怔愣着。

    其实，今早起来，被李春芳碎碎念了半晌，以至于她都有点怀疑，昨天见到小洋洋鬼魂的事，是不是真如李春芳所说，只是幻觉。

    然而，她已然可以肯定，那惊悚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张小暖再不顾不得与洋洋母亲寒暄，逃也似的离开人民医院。

    只是她没有看到，洋洋母亲如聚了一汪秋水的眼睛里，有着一丝疑惑。

    洋洋母亲俯身，却不将白布为小洋洋盖上，反而拉开彻底掀开。

    小洋洋胸口处，摆放着两盏成人拳头大的青铜灯。那青铜灯，整个被绿色的铜绣浸染，显得古意盎然。狰狞的兽头，嘴张得巨大。那灯芯便在满布尖锐兽牙的嘴中。

    最为诡异的是，那两只青铜对面而立，一只衔着毛绒小玩具的摆绳，一只衔着毛绒小玩具的脚。

    自然，这毛绒小玩具就是张小暖刚买来，一时头脑发热，为了安慰惊惧而痛苦中的小洋洋，而送出的小兔子了。

    “跑得这样快……嗬！我的主……就是这个小女孩吗？”

    洋洋母亲淡淡地说了声，随后看着小洋洋胸口上摆放着两个小青铜铜灯，娇艳的红唇微弯，逸出一声冷笑，让本就冷冰冰的太平间，平添几分寒意。

    而撒腿就跑张小暖，惶恐中等到了回家的公交车。

    本就天热，此时又是下班的高峰期，张小暖几乎是被人群挤上车的。

    闷热的公交车上，满是汽油味，交杂着各种人身上的各种体味——劣的、优的，茉莉、玫瑰香水味，汗臭味，狐臭味……

    再加上各种嘈杂的人声，直直冲入张小暖的心中。

    头一回觉得这公交车这么好，人多这么好。张小暖抹了把汗，心情平复了下来。

    到站了，本该要下车的她，却突然不知道该不该下车了。

    她害怕，害怕回去后看到小洋洋，也害怕躲到李家，会给关爱她的李家三口带来惊吓。

    然而不回家，她根本没地方可以去。张小暖心中苦涩，想着她是不是如别人所说，是个不祥的人，才会在mama刚怀上她的时候，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爸爸同时遇车祸而死去。

    车祸！又是车祸！

    若不是她深恶痛绝车祸，也许她也会像李春芳那样，在打了急救电话后，不再参与后面的事，那么，她不会招惹小洋洋的鬼魂。

    莫名的恨意与恼怒，如汹汹的波涛，淹去了张小暖最后一丝害怕。

    公交车车门堪堪打开，她就急不可耐地跳下去，她要下车，去向小洋洋问个明白！

    为什么她帮助了他，他还要缠着她！？

    正当她推开门，与惊喜得又要走上天花板的小洋洋对上时，她的手机响了。

    “什么事？”

    “小暖，苗圃出事了！我爸爸mama不见了！”李春芳焦急的声音传来。

    张小暖没好气地道：“瞎扯！叔叔阿姨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不见？唉，我说你是不是没断奶啊？一时不见爸妈就哭闹！”

    “不是……本来他们在我身后说着话，可突然之间声音就没了。我转过头来，看见我爸爸手中的锨子从空中掉落下来！他们不见了！小暖，我报警了，但是没人理我！呜……你快来，帮我找他们！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