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道咖啡馆儿》第十二章 上个世纪的公民们（九）

    杜老兄抽自己耳光是因为后悔几年前在会上没走过去把他的现任顶头上司一个大嘴巴扇死。

    杜老兄的顶头上司年轻时跟他同一天进报社，同一部门实习，以后又在同一个大办公室里整整混了三年。杜老兄那时候的外号叫麻雷子，而现任顶头上司的外号是杜老兄亲自给起的，叫小面瓜儿。以后两个人分到了不同的科室，几年后又分别掌管了所在的部门，杜老兄的绰号仍然是那个仅次于手榴弹的爆炸物，小面瓜儿也论资排辈儿地长成了大面瓜。

    几年前，秘书科通知杜老兄参加一个业务研讨会，杜老兄也没多想，继续在自己部门的小会上耽误了会儿才移步大会议室。进了会议室发现除了报社领导层，主管领导也在座，向来不爱在领导面前装嗲的杜老兄决定向正对着领导就座的，高度喝酒低调发言的大面瓜学习，准备三缄其口，可万万没想到大面瓜却一反常态打了个头阵。

    大面瓜开篇说了几句还能被接受的套话，紧接着就是模棱两可、说了等于没说的所谓业务观点，烦得杜老兄一个劲儿抓耳挠腮，就这样杜老兄仍然劝着自己憋住，憋住。直到大面瓜偷梁换柱，冠冕堂皇地把他自身平庸的业务水平与现行制度牢牢地捆绑在一起的时候，杜老兄无论如何也憋不住了，心想你丫二十年没得过一个像样儿的奖，没干出一件像样儿的活儿反而证明你比我们坚持cao守了？！杜老兄拍案而起说俗话说得好拉不出屎来赖茅房，现在就让你执行美国的政策，你告诉大家你哪天能得着普利策奖！大面瓜冷不防被这两句直戳命门的责难弄得脸色越来越白，而平时总是眯着的小眼儿却是越来越有光泽。大面瓜说现实要求我们决不能按照美国那套来，麻雷子说我没跟你聊政治，你就说给你美国那套后你哪天能干出成绩。大面瓜说谁也没有权力在这里给他美国那套，麻雷子说今儿我就给你了。大面瓜顿了顿，做了下面的陈述，竟然把杜老兄说得哑口无言地坐了下去。

    “各位领导，请允许我在这里多说几句。我跟老杜是一起被报社培养起来的，老杜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但是我向领导们保证，他的心思全在工作上。论业务，说实话无论我多么努力，可能也无法超过老杜。我想肯定有那么一天，老杜将不负众望担当大任，到那天我保证会百分之百配合老杜工作。我虽然生性腼腆，但我在这儿仍要掏心窝子说一句话，老杜你要时刻保持一种高度，更加稳健，这样才能让大家对你更放心啊老杜！”

    老杜心想人家都说这话了，咱就别再怎么着人家了，就闷声儿坐下了，本来想说句不冷静这类的道歉话，当着领导面儿也没好意思说。

    过了几天，老杜上班看见一堆人在大厅围着公告栏，就一边嚷着蹭一身油啊一边挤到第一排，心里还琢磨平常他开句玩笑早有人跟着应和了，今儿也没个人吱声儿。等定睛一看，新贴出的公示上赫然写着大面瓜荣登麻雷子顶头上司。

    杜老兄立马想当众发飙，一回头发现身后早没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人拽他衣角儿，一位小女主任小声儿跟杜老兄说她那天也在会上，她知道自己是陪绑的，被考察的只有你们两位，她由衷地为杜老兄感到失望。杜老兄问陪什么绑，考什么察，小女主任叹口气感慨连她都知道那是干部考察会，只有杜老兄把它当成了业务探讨。小女主任接着向杜老兄表白说她知道杜老兄看不上她的能力，也挨过杜老兄的怼，但她在心里真的拿杜老兄当长辈，当师父。她认为领导们不公平，问领导们怎么能这样儿，问完红着眼圈儿走了。

    杜老兄目送小女主任进了电梯，双手插腰歪着脑袋原地转了两圈儿半，心说cao他妈就一个研讨会呀，什么时候又蹦出个考察会啊！杜老兄就在那半圈儿停了下来，拔腿就找他师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