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中古井
将暗未暗的古刹后院水井前，夜鸦沙哑低沉的嘶鸣声在悄怆幽邃的井口传出阵阵回响。 湿热、厚重，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睡梦中的陆离感到极度不适，就如同身体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只露出脑袋，强大的水压不断地压迫胸腔，呼吸就会变得非常急促。 模模糊糊地伸手按摩一下充血郁结的太阳xue……手竟然是湿的？ 他很清楚，自己在老宅睡觉，怎么可能连手也是湿漉漉的，就算是手汗，也不可能有粗糙的质感。 只有在水里泡超过一定的时间，人类的神经系统为适应湿滑环境做出的应激反应，才会导致手脚出现褶皱！ 陆离不禁暗道不妙，难道刚回到陆家镇就有人要害自己？ …… 惊醒过来的陆离发现自己竟然在水里。 随着他的晃动，激荡的水花一层一层涌向四周，而后很快发出撞击的声音，回响声萦绕在陆离耳边。 不但在水里，而且应该是在水井里！ 怎么可能！ 他刚刚久违地梦见了那个男人杀害沐雨并且抛尸在水井里！ 之后陆离全身无力，他以为就会醒过来，但自己醒过来怎么会在水井里？ 在极强的心理作用下，异常的不适感再次袭来，陆离很清楚，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啊！头好痛啊！” 无数奇怪的记忆在陆离的脑中浮现。 昏暗的水井里，腐烂的女尸。 …… 那时候发生的事，他终于理清楚了。 那个夜晚，陆离一觉醒来的就在古龙井里，而边上就有一个长发女人死在水井里。他就这样和已经泡得发胀发臭的女尸待在水里一天一夜。 他不断嘶声裂肺地呼喊，终于引来路人。 陆离得救了，但很快他被指控杀人，杀害沐雨！ 原因有三 一，经过殓尸官查验，沐雨死于锐利凶器，而带血的凶器很快就在陆离的房间被找到。 二，陆离搬尸扔在废弃的古龙井，井口周围留有当天陆离穿的鞋印，并且他在丢尸途中同样掉落到井里，古龙井井壁湿滑不堪，徒手攀爬无异于痴人说梦，他眼见上不来，无奈伪装成无辜者求救。 三，沐雨奶奶陈阿婆和陆离爷爷同时指证沐雨失踪前最后见过的人正是陆离！ 人证物证俱全，甚至在案发现场被逮了个正着。 那时的陆离早已经因为沐雨的死受到惊吓，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时的他甚至怀疑自己真的在睡着之后梦游杀死沐雨。 “我真的没有杀人！”那时的陆离不敢喊冤。 他很肯定，听审席有人要害自己，喊冤必定枉死！ “嫌犯无异议，现当庭宣判，根据《国民刑法准则》第111条，判处杀人犯陆离死刑，立刻执行！” 陆离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冤枉的，被关押以来，也没有任何人来看望过他。他只依稀听见了大家笑着说判得好！ 陆家人都冷血无情，这是爷爷告诉他的话，陆离不可以沾染情义，否则必将大祸临头。 陆离不理解，但他对爷爷的死活，以及整个陆家的兴衰，没有多余的情感，他只是在乎从小到大生活的陆家宅子。 在大年三十那个欢声笑语遍及陆家镇的夜晚，陆离蒙面受刑，身中数枪。 李二，正是那个受刘局长命令去荒山埋尸的人。 陆离被救之后，每到夜里，所思所念都是沐雨，曾几何时还一起游山玩水，一起踏春赏花。但很快转瞬即逝，在自己身边的沐雨就变成了水井里的那具尸体。 “头好痛！”陆离不断地拍打着脑门，水声哗啦哗啦波动着。 在陆离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昏黄的月色已悄然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水井一隅。 黑暗中，一丝黑色头发游离而出不断靠近陆离，他惊觉过后不断朝着黑暗的角落后退，但随着头发一缕一缕不断增多，整个水面都充斥着诡异的发丝。 难道是食发鬼？ 传闻食发鬼多是喊冤枉死之人，喜好占人rou身食人头发，若是不从定然捂人口鼻致死。 很快陆离便退无可退，只能背靠在温热的井壁边。 可恶，若不是此时精疲力尽，怎会如此狼狈！ 他不断扫视这些在水里如游鱼一般的发丝，后者不停触碰着他在水下的肌肤，让他紧绷的神经似一根弦，难以维系理智的判断。 水下有东西！ 陆离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不同于发丝柔软触感的东西！ 那东西速度极快，他根本找不到对方的位置。 在哪里？水下？头顶？陆离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阵阵刺啦刺啦的抠墙声让陆离整个人更为焦躁，陆离拼尽全力克服焦虑引发的恐惧感，然而背后却传来冰冷至极的手掌触感…… 背后有人！ 陆离想逃，但为时已晚，在之前他陷入恐慌之时，无数黑色的发丝早已将他紧紧缠住，现在越勒越紧，仿佛随时有可能勒断他的骨头，发丝缠绕着分泌出黏稠恶心的油脂状液体。 一只肿胀发白、散发着重度鱼腥臭的女人手搭上陆离的肩膀。 “咕噜咕噜～” 水下不断地冒出气泡，破开后是令人恶心的腥臭味。 咻地一下，水下突然冒出一个泡得高度腐烂的女人脑袋，狰狞肿胀的面孔下是凹凸不平的眼球和泡胀后撕裂开的嘴角。 “陆离哥哥，你的心好狠！” 一样甜美熟悉的声音，可女尸惨白平整的额头让陆离知道这不是那个她！ “陆离哥哥，你不想雨儿么？”女人温润如玉的声音勾人心魄，幻想着那个女孩儿，往日的美好记忆一幕一幕在陆离眼前重演，他陷入了幻觉。 “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女尸抿唇一笑，缓缓伸出惨白的舌头轻轻舔舐着陆离的脖颈。 “去警局给自己平反。”陆离面无表情，双眼圆睁，似乎已经彻底被控制。 “果然……还是……哥……哥……最疼雨儿！”女尸干涩嘶哑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不复之前的美妙动听。 夜色下，是鬼魅的低语，如同夜一样的深沉，陆离没有任何知觉，深深沦陷在其中。 眼见猎物已经彻底沉沦，女尸散发着深邃绿光的眼眸一片温柔，尖锐的獠牙轻轻地剐蹭着充满新鲜血液的的脉搏。 仪式感已经到位！ 接下来，是进食时间！ 一步一步，陆离被拖向水井深处，喉咙进水引发剧烈的咳嗽，他开始感到难以呼吸，四肢瘫软，眼前一片黑，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而且女人的发丝力度越来越大，越缠越紧，陆离浑身的血液好像忍不住地想要喷薄欲出，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出现了一瞬间的清醒。 他很清楚挣扎是无济于事的，想起师傅的教诲，于是猛地一口咬在舌尖上，口含至刚至阳的真阳亲在女尸恶心至极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邪祟受到真阳痛击，发出惨烈的嘶吼。 缠绕在陆离身上的发丝一瞬间全部收缩回到女人身上，陆离也趁机拼命挣扎着朝水面上游去。 幽深诡异的水里没有一丝光亮，但陆离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必须浮到水面上才有一线生机。 逐渐看得见水面上的波纹。 还剩一点点！ 就在此时脚下猛然传来一股拉力……是那个女尸！ 此时距离水面就差一点点！ 不能让她把自己拖到深水里去。 陆离张开双手撑住井壁借力猛然在水中一个翻滚，终于摆脱恐怖的女人，浮出水面…… 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离从床上惊醒过来。 是梦？竟然真的是梦中梦，这是陆离第一次经历！ 大年三十是不可能有月光的！ 陆离有种预感，如果不是自己用真阳血，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还好师傅说过舌尖血有辟邪驱魔之用！ 陆离现在浑身湿透，甚至连躺着的棉絮也彻底被打湿，在这个寒冬，这根本不可能是汗湿！ 他解开睡衣，凑到鼻前一嗅，有股淡淡的鱼腥臭味。 而后他又仔细检查整个房间，锁扣坏掉的房门、积落灰尘的书架、撕毁的纸堆……果然在墙角有一滩水渍，陆离凑近查看，“嗅嗅”结果闻到一股子尿sao味儿，味道很浓很重，还夹带着一阵氨气的闷味！看来自己会出现幻觉是有原因的！ 有意思，引自己入梦的是一只开过灵智的发情期公猫！ 当然陆离很清楚猫妖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因为正阳子说过，这个镇子里有一个比他更强的术士，不过他也不知道是何门何派的前辈。 养猫妖害人，会是谁呢？ 他不知道，但陆离觉得这个人对自己了如指掌，了解到一种甚至让陆离怀疑是另外一个自己的程度。 但又不是他梦中那个神乎其神的男人，否则不可能会犯额头伤疤这个致命错误。 至于是谁，只要明天一早自己去警局申诉重新调查，相信不久之后那人应该就会跳出来。 毕竟自己刚才如此精彩卖力的表演，应该会打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