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导火索

    时间：2015年9月14日

    地点：永州

    天气：乌云密布

    满天乌云笼罩下，整个永州像是陷入了末日一样。明明是清晨，却让人看不到一丝它本该有的美好模样。

    今天是周一，徐棶一大早就去公司了。开完会之后他就去同行业中最大的一家名叫光大投资理财公司的门口守着了。

    这个公司总储值达到了3个亿，在永州规模做到他们这样的仅此一家。排名第二的金手指，总储值才只有他们的一半而已。而像徐棶所在的储值2000万的只能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最近这段时间徐棶重点调查的就是这两家公司，因为两家公司是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永州这几年在大力发展房地产行业，引进一些大的开发公司的同时，本地的一些小开发商也见利起意，开始活略着打打擦边球，托熟人走后门看能不能拿下几块地皮。

    实力雄厚的大开发商他们的资金链很稳定，而这些小的开发商因本身实力不足，办理好用地和规划手续之后，就无力继续建设投资，只能想办法借取大额贷款，可是最后发现资金缺陷仍然无法补足，只能让整个楼盘陷入停工烂尾状态。光大和金手指这两家公司，他们的资金去向主要就是这些小楼盘。随着这次楼盘烂尾，造成的最直接影响就是他们的资金无法完成收回，公司资金链断裂。

    徐棶到光大投资公司的时候，门口已经堵满了人。今天天气那么恶劣，可是还是阻挡不了群众讨钱的脚步。徐见状况不对，便拉住一个大妈问道：“阿姨，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你们都是过来要理财款的吗？”

    可能每个大妈都有一颗絮叨的心吧，徐棶这么一问她就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可不是嘛！上周就该给兑现的，可是一直延期，最后他们田总说这周一给，这不大家就都来了嘛！可是从开门到现在，也没见他们有一个负责人出面。只有一个前台的小姑娘在那接待，问他们老板呢，就说不知道，让大家耐心等待。你说这可咋整呀！我家半辈子的积蓄可都砸在里面了，如果真出点什么事，我都没法活了！”

    徐棶听到她这么说，脑袋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可是这一天比他预期的还要快好多。如果今天光大投资公司能拿出来钱兑现给客户们，那这场风波也许还能推迟几天的时间，可是如果他们兑现不了，那么今天这场风波将会成为整个行业被摧垮的导火索。届时永州的群众将会因此遭受天大的损失，而这个损失的数字会大到让人心惊胆颤！

    回过神的徐棶，这一刻内心真的是五味杂陈。看着眼前无助的大妈，可能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简单安抚了一下大妈，徐棶便回公司了。这种事是瞒不住的，现在既然发生了，在这里等和在公司等是没什么区别的，结果都一样。

    天空越来越阴沉了，暴风雨…要来了。

    回到公司的徐棶坐立不安，哪里还有心思工作。他本来还想趁大家没有发觉之前，慢慢的把亲戚朋友的钱都帮忙给取出来，可是现在看情形，希望不大了。

    终于随着剧烈的狂风袭来，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站在窗边的徐棶，感觉每一滴雨水都像是一块石头一般，狠狠的砸在了自己的心上，这份沉重让他无法喘息。

    整整一上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人最恐惧的永远不是已知的东西，而是未知的事物。此刻的徐棶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浮萍，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飘向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在哪落脚，他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

    下午3点钟，随着一阵阵警笛响起，备受煎熬的徐棶在这一刻好像迎来了解脱一般。他木然的走下楼，开车向着警车前进的方向驶去，他知道终点在哪里。

    来到光大公司的时候，他们老板依然没有出现。在现场是经侦部门的负责人在安抚群众：“大家不要急，先听我说。我是咱们市经侦大队的民警，关于光大投资公司的事情我们已经接到报案了，而他们公司负责人也已经到我们单位接受调查了，所有资金的去向也已基本排查清楚。今天大家就先回去好不好？毕竟还下着雨，你们在这淋坏了身体也不好。这几天我们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很快经侦大队将会发布警情通告。”

    听到要让大家回去，这时有个中年人站出来急切的说道：

    “警察同志，我们在这之所以等着，无非就是想吃个定心丸，我们的钱还能不能拿的回来？那可是一辈子的血汗钱啊！”

    随着中年人的话音刚落，现场的群众也都一一跟着附和。

    “大家别着急，虽然光大公司涉嫌非法集资，但是好在他们吸收的公众存款都用在了正规渠道上了，所以绝大多数都是可以追讨回来的。这几天我们会选出一些储户代表，由他们出面和公司负责人磋商，商讨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你们可以拉一个微信群，有消息我们及时沟通，这样也避免大家跑空，你们看好不好？”

    听到警官这么说了，大家也稍微放点心了。随后在现场民警的一一安抚下也都散了。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随着光大投资公司被经侦部门依法查封后，这个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永州的大街小巷。而面临相同命运的金手指投资公司，在第二天他们负责人也选择了报案接受调查，一时之间整个永州投资行业都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每个公司负责人都胆战心惊的，唯恐储户上门集体向他们提前兑现理财款。

    而大量的储户，在听到这些消息后都像是疯了一样，不管是合同有没有到期的，都一股脑的跑到自己投资的公司门口堵着要钱。他们怕自己多年以来辛辛苦苦挣的钱打了水漂。这就让那些本就苦苦支撑的理财公司瞬间雪上加霜，他们放贷放出去的钱又不能提前收回来，所以根本无法应付集体兑付危机，只能拖时间给客户做工作希望能说服他们。

    至此这场风波让整个行业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中，越多人兑付，理财公司越没有钱，公司越没有钱，兑付的人越多。无奈之下大多数公司只能选择破产清算，主动向公安机关投案。

    无论什么行业，总难免会有那么几条蛀虫，在投资理财行业也一样。有些皮包公司，把储户当成韭菜，割几波以后就会跑路，公司成立之初他们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现在看势头不对，负责人就开始失联，携款潜逃了。

    很不幸的是徐棶所在的公司就是这么一个公司，只不过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而已。

    光大事件后的第三天，徐棶所在公司的老板，牛总失联了。电话关机，微信不回。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昨天发给负责贷款业务陈叔的。

    “我去省城办点事，过两天回来。”

    牛总以前也会经常出去，可是这次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出去就很反常。

    看着前来兑现的群众，徐棶心底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们只能不断的安抚大家。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尽快联系上牛总。

    公司二楼会议室，徐棶，宋阳，陈叔，和第一团队的负责人霞姐再开一个紧急会议。至于为什么宋阳可以参加，那是因为他从公司开业就入职了，了解的上层信息比较多一些，前几天又刚刚谈成了一笔30万的大单子，现在公司出这事了他没办法向人家交代，所以让他也参与进来了，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多个人多个主意吧！

    看着大家都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徐棶开口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苦着脸也没用，楼下那么多人等着要钱呢。”

    看没有人讲话，陈叔说道：“我觉得这事不能等，如果明天牛总的手机还是打不通，我们就主动出击，开车去找省城找他。今天你们先不要给牛总联系，我一个人先给牛总联系，把情况给他讲述一下事态往轻了说，让他觉得还没到崩盘的地步，先把他骗回来在说。如果他中间给你们联系你们也是一样，别跟他讲实话，我一会下去把大家先安抚一下，让他们先回去，给我们点时间。你们觉得呢？”

    霞姐和宋阳听了后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就点了点头。

    徐棶这时补充道：“既然做戏那就做全面，一会把客户安抚好了之后，大家互相通知一下，召集公司所有人员一起开个会，我们要制造一个假象，一个让牛总觉得公司还可以继续经营下去的假象。这个会由我来主持，陈叔、霞姐，您看行吗？”

    “可以，这事也就适合你来做，你语言组织能力比较强，我们来做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做好。”

    看大家没什么意见，徐棶又对宋阳说道：“阳哥，我知道以前我们有些小过节，可是和现在的情况相比，那都算不了什么。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能放下对我的成见，咱们一起努力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少，我相信你也一样希望能对客户有个交代。”

    说完以后徐棶就用很诚恳的眼神看着宋阳。

    “你把我看低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能分得清孰轻孰重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翻篇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一起努力！”

    说完和徐棶碰了下拳头便下楼了。

    听到他这么讲，徐棶总算舒了口气。本来就已经很难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得多。

    一行人来到楼下后，看着情绪激愤的群众，看着自己亲戚朋友期盼的眼神，徐棶自责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要为他们讨钱的决心。

    陈叔这时清了清嗓后说道：“大家请安静一下听我说。我知道你们所担心的事情，但是今天来到这里的有几个是合同到期的？是不是大家看别的公司出事了，担心自己的钱出问题才跑过来要钱的？虽然我能理解大家，可是大家想一下，你们放在公司的钱跟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不到期兑现本来就是你们违约，这个暂且先不说。关键你们的理财款放到公司以后，我们只有放贷放出去才会产生盈利，公司才能生存。而我们放贷的周期都是根据大家合同到期的时间来制定的，现在放出去的钱还没有到回收日期，你们要钱，我们也没办法兑现给大家啊！况且别说我们了，就算是银行也是这样的啊！如果大家集体去银行大额集体兑现，银行一时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的，对吧？”

    这时有人说道：“你说的好听，可是拿什么给我们保证我们的钱不会出问题呢？光大、金手指这么大的公司都出事了，何况你们这样的小公司。”

    徐棶见陈叔被问住了，这时及时接话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啊？一筐子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如果不小心摔倒了，那么一筐都会摔碎。而如果把一筐鸡蛋分成几个篮子放，还会不会出现这种全军覆灭的情况？”

    见大家沉默了，徐棶知道说的有效了，便接着道：“光大和金手指为什么资金链说断一下就断了？那是因为他们基本上把全部贷款都放给开发商了，开发商破产了他们也只有跟着倒闭。可是我们公司不一样啊，我们把大家的钱分散成零散的小额贷款，发放给不同的人。即使有一个人还不起了，还有其他人的可以收回来。所以大家不用担心，给我们点时间好吗？不然公司如果因为集兑原因倒闭了，对大家也没好处，对不对？”

    “到现在你们老板都没有出面，光凭你们说的我们拿什么相信？”

    陈叔知道这个时候需要给大家吃一个定心丸，坚定的说道：“牛总这两天因为兑现的太多了，去省城公司催收大家的贷款了，后天就回来了！大家一切等牛总回来了再说好不好？到时候自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

    其实大家谁也不希望公司出事，此刻除了相信公司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在业务员的一一安抚下，这场不算大的风波暂时就被按下去了。可是留给他们的只有两天的时间。

    等所有客户都被劝说回家以后，陈叔便召集所有员工上楼开会。

    五分钟后，看着所有人员集合完毕了，陈叔对徐棶使了个眼色，徐棶便上前说道：“今天召集大家开这个紧急会议的目的，我想不用多说大家都明白。整个市场出现这样的危机，我和大家一样也都是战战兢兢的。可是虽然市场影响很恶劣，大家也不能就此放弃。我想问一下现场的所有人，你们有亲戚朋友在公司理财的吗？有的话请举个手！”

    徐棶话音未落便走超过一半以上的人举起了手。

    “如果公司倒闭了，认为这些亲戚朋友不会找你们麻烦的再举下手！”

    这时没有一个人举手，全部都沉默了下来。

    “看来大家都清楚，我们现在和公司是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接下来我要给大家说一个坏消息，你们听了不要激动。牛总，失联了。”

    此言一出，立刻哗然一片。大家纷纷神色紧张的讨论起来。

    徐棶见状立即开口道：“大家先安静一下，我们都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可是现在这个消息不能让任何客户知道，大家要保持高度的统一，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需要大家配合我们做一件事。这件事很简单，大家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没有客户来公司闹过，也没有集体兑现的现象，如果有外人问起我们公司状况，就说很正常，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包括牛总和牛总的司机以及一切跟他有关系的人！大家明白吗？”

    见大家有人很疑惑，徐棶解释道：“牛总为什么会现在失联？无非是因为他觉得公司没希望了，想要跑路。可是如果我们给他营造出一种经营状态还好的假象的话，他会不会放松警惕？甚至他觉得有钱可赚的话，会主动回来。所以我需要大家配合我们一起演场戏。我知道这么做牛总回来的希望也不大，可是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万一成了呢？不为别人，只为了自己和自己亲人朋友们的血汗钱。大家明白了没有？”

    见大家没有回应，徐棶又大声的质问了一句：“到底听没听明白？”

    “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就解散吧，记住，一定要自然一些，和平日上班的时候一样就行了。”

    众人回应了一下后就都心事重重的下楼了。看着他们这样，徐棶也很难受，可是没办法，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如果公司真出事了，亲戚朋友们肯定会找他们要钱的，这是必然的事情，到时候谁能拿出来这么多钱给他们？想到那种情形，头都大了。

    “陈叔，接下来就看你了，如果今天牛总还没有消息，明天我们就去省城。”

    “好！都去休息一会吧，忙活一天了，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嗯！”

    晚上回到家以后，徐棶也没敢把这事告诉爸妈，怕他们承受不了，也怕他们知道以后就不让自己去干涉公司的事情了，那样虽然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可是良心上的谴责会让徐棶一辈子都不安心的。

    躺在床上回想着来到公司后的一幕幕，徐棶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安来自于哪里，如果之前自己就能想到的话也不用深陷其中了。

    自己造成的因，就由自己来承担这份果吧。无论结局如何，只求问心无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