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老疯子
老疯子眸光空洞，他的状态很特殊，似乎在经历某种蜕变，神识如要寂灭一般，如同一具行尸走rou，行事只有本能。 即便如此，李道清仍是向他诚心拜谢。 单单是讲述养命存神，这一篇经文的价值已经难以估量。 修士修行，其最终目的便在于与天挣命，以求长存不朽。 尘世如苦海，众生皆在其中苦苦挣命。其中惊才绝艳者，即便世道再艰难，仍可以惊世才情，突破壁垒，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唯独寿元方是此界最大的限制，是横在所有修士头上的一柄天刀。 纵观古今，哪怕是万古大帝，横压大道，击天伐地，无敌宇内，终究是要摧折于时光流逝之中，避免不了黯然坐化，化为一捧黄土。 这一篇经文却在养命存神一道，几乎走到了极致，有夺天地造化之妙，如果流传出去，绝对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更重要的是，随着北斗天功的补全，李道清隐隐有感，原本迷茫的道路似乎清晰了一点。 仙三斩道，如同行人行至迷蒙之地，前方充满迷雾，朦朦胧胧，不见前路。 要过这一关，就要斩去前路，然而前方既然无路，如何前行？这几乎是个悖论。 难难难，道最玄，到了这一步，并非是什么经文或是神物就能弥补，即便是个人的天赋血脉，亦是无济于事，玄之又玄，唯有明悟，方能接续后路。 李道清立身仙台二重天顶峰，此时亦是深受斩道所困，他和所有困在这一关的人一样，前方迷蒙不见。 此时随着北斗天功补全，心有所感，只觉前方忽然有一点明朗之意。 这并非是北斗天功效果拔群，斩道天关并非依靠外物能渡，全在个人感悟。 李道清就是通过其中阐述的大道，于冥冥之中感悟到一点大道灵机，从中得到点醒。 李道清向老疯子郑重传音道：“传法点道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停顿一下，他继续说道：昔年种种，事在先后，晚辈虽然未曾经历，终究是诸圣地过了。晚辈身为摇光圣地当代圣主，向前辈赔罪。” 说罢，郑重向老疯子拜了三拜。 他本来还想说，若是老疯子想重建天璇圣地，摇光圣地必然鼎力相助这样的话。 但是话到嘴边，迎着老疯子空洞的眸光，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道清知道，这并不是老疯子想要的。 以目前这种状况来说，天璇圣地根本不算覆灭，除却天璇圣女被困荒古禁地，状态不明，昔年的天璇三杰，老疯子和卫易俱在，而且两人于最不可能成圣的时代证就圣人，而今天地大道复苏，未来更加不可限量。 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心想，随时可以盖世修为重建天璇圣地，再现往昔辉煌。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天璇圣地仍然没有建立起来，这里仍是一片废墟。 只能说明两人无心于此。 老疯子浑浑噩噩，要么在荒古禁地之外徘徊，要么于废墟神土之内，伴着遗冢长眠。卫易也是独守天璇石坊，两位盖世人物，于岁月中缅怀过去，任由自己慢慢苍老。 六千年岁月，实在太漫长，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对于老疯子而言，这一段岁月中葬掉了太多。 传承万古的圣教都泯灭在了历史中，还能剩下什么呢。 昔日的故友，早已化土，不复存在！ 昔年千万人的鼎盛大教，却只逃出了三两人，师长故友皆不在了，这种痛苦，无人可以承受！ 对他们而言，天璇圣地已经成为过去，师长同门都不在了，即便重建，又有什么意义？ 相比于重建圣地，老疯子更希望的是埋藏于记忆中的那些人归来吧。 本该温柔的月光，在这片盛满了老疯子回忆与心伤的废墟中变得凄凉，李道清忽然感觉到一阵悲意。 这种悲意源自他的内心深处，亦是源于眼前这位满身孤寂的老人。 “往事如云烟，随风消散，不该逝去的人都逝去了，唯我独活……” 老疯子再次开口，漠然无光的眸子中亦是回复一丝清明。 仙乐袅袅，清香扑鼻，晶莹花瓣飞舞，自天空落下，化为光雨，如天垂泪。 神土再开，梦幻净土之内，摆满了朱红色的大棺，一口接着一口，连绵无尽。 望着满地的棺材，老疯子空洞眸光之中忽现悲意。 “啊！” 老疯子大哭一声，震的群山摇动，万木落叶凋零，飞禽走兽恐惧趴伏在地。 紧接着第二声大哭传来，万山都在摇动，所有草木都簌簌落叶，非常的恐怖，像是可怖的山洪在击天。 老疯子无比悲恸，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胸前与背后，遮挡住了古铜色的脸膛，整个人并没有透发出一丝威势，宛如凡人，李道清根本感知不到他的境界。 他并未动用一丝神力道则，真的只是在大哭，却震得李道清气血翻涌，肌体快要炸开。 “古之圣贤脱落的发丝可斩杀千军万马，一滴血便能斩杀大能……” 李道清今日算是对圣贤二字有了全新的理解，他心念催动，圣鼎腾空，鼎身微震，自鼎口垂落下丝丝缕缕的混沌气流，将他护住，免于可怕的震荡。 第三声大哭传来，无尽山脉，所有大岳都摇动了起来，这片腾龙之地，仿佛有成千上万条大龙跃起。万岳摇动，乱石崩云，像是在开天辟地一样！ 在这一刹那，无尽山脉中发生了很奇异的场景，草木枯萎了又繁盛，像是经历了几载春秋。 通天之地，无尽大地龙气贯通天上地下，接连苍穹与大地，景象骇人之极。 老疯子大哭三声，天璇神土再现，他迈步走进神土之内，整片神土消失不见。 李道清在此驻足良久，凝望着神土消失的那片虚空。 他并非是觊觎这片神土，这片神土对于外人来说，就是藏有天璇圣地古经和最后神藏的宝地。 但是对于老疯子来说，这片神土是他曾经的家，是他的师友长辈安眠之所，也会是他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