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封印的钥匙

    火炉里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噼啪”声把凌小曦从朦胧中惊醒。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透过帐篷的窗口，看到外面的光线已经十分昏暗了，只有帐篷和林地里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在黑骁团的营地里……一旦凌小曦意识到这一点，悲伤又重新把她笼罩了起来。

    她又闭上眼睛，发现手已经被压得发麻了。她稍微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摇摇晃晃地撑着坐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坐直身体抬头的一瞬间，她一下子全部清醒了过来。

    “游嗤！”

    她大吃一惊，发现游嗤不知什么时候进来，而且已经坐在对面注视着自己了。

    “你……你又进来这里干什么？”凌小曦瞪着他，马上站了起来。

    “这是我的地方，难道我不可以进来吗？”他淡淡地回答，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你……”凌小曦一时无法反驳，只好咬了咬唇，“你这样监视我是害怕我会死在这里吗？”

    令凌小曦十分惊讶，一丝笑意居然在他的眼里掠过！

    魔鬼的笑容会意味着什么？凌小曦警惕地看着他，猜测着他下一步的行动。不过他的笑意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像寒霜一样的冰冷。

    “斐嫣，你还是和以前那样，一点儿都没有变……”他自言自语地说。

    “不要再叫我斐嫣，我不是斐嫣，我是凌小曦！”

    “凌小曦？你不是说过，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凌小曦了？”

    游嗤的话让她又忆起了昨晚和成越的诀别，心中依然趟血的伤口又被撕开了新的裂口。

    凌小曦愤怒地看着他，咬着牙说：“即使我不再是凌小曦，但我也不是斐嫣！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请你马上离开！”

    游嗤皱眉看着她，然后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但很快又望向她了。

    “我有事找你，我准备带你离开这里。”

    “好，什么时候走？”凌小曦冷淡地问道。

    “你不想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

    游嗤注视着她，琢磨着她脸上的表情，但凌小曦马上厌恶地把脸转开了。

    “我已经落在你手上了，去哪儿都一样。”

    游嗤的目光依然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好一会儿，他才把手肘旁边的一堆东西推到了凌小曦跟前。

    “那好。换上干净的衣服，处理好手上的伤口，大瓶装的是清洗伤口的药水，然后把小瓶的药粉敷在伤口上。”他的声音虽然还是冰冷的，语气却放柔了一些。

    “好，我会按你的要求做的。不过在我做完这些事情之前请你不要再进来，完成了我会让守卫找你。”凌小曦冷冷地回答。

    “嗯。”他又看了凌小曦一眼，才起身走出了帐篷。

    凌小曦定了定神，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才发现自己简直是从泥坑里挖上来一样，袖子、裤管和膝盖的位置全部划开了大大的口子，而且还沾满了泥污。

    她叹了一口气，抓起桌子上的那些衣服，向帐篷后面的简易梳洗间走去。她发现，这些衣服全部是从人类世界那里找来的，带着兜帽的白色长外套上还挂着一个吊牌。

    凌小曦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然后又回到火炉旁边的桌子上，以最缓慢的速度去处理伤口——这并不是因为手上的伤口正在火烧火燎地疼痛，而是她实在不愿意这么快又和魔鬼见面。

    她拖拖拉拉地清洗伤口，绑布条的时候绑了又拆了，拆了又绑，最后直到她发现站在门外的守卫偷偷地从窗口瞧进来，她才勉强把布条固定在手上，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当凌小曦撩开门帘时，发现在三个大黑色帐篷围着的空地上，已经有十多个黑骁团勇士在等候了，那个叫扈管的将领，正站在游嗤跟前，低声汇报着什么。他看到凌小曦出来，马上停止了，然后退到后面那支小队伍的前面。

    游嗤瞥了凌小曦一眼，大步向她走来，没有让她做准备，突然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你……”

    愤怒再一次袭来，不过游嗤并没有让凌小曦的话说下去。

    “别叫我把你放下来，除非你可以跟得上我们的速度！”游嗤硬邦邦地说。

    他又用眼睛向扈管示意了一下，扈管点了点头，转过身，很快就和他身后的那支小队伍接连消失在凌小曦的视野里了。

    凌小曦的眼前也马上变得一片模糊，已经入夜的森林让她更加难以辩清周围的景物，她只好闭上了眼睛，等待从魔鬼贴身的囚笼里解放下来。

    当凌小曦的双脚可以重新落回地面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辆小客车的后面了。

    借助车灯散射出来的光线，她认出这里正是她去黑晓团营地前落脚的那块空地，不过那些大客车现在已经全部开走了，而换成了眼前的这辆半新的绿色小客车。

    一个黑骁团勇士早已经在车旁等候了，他看到游嗤后连忙行礼，然后上车去打点了。

    凌小曦跟着游嗤上车。她惊讶地发现，司机居然是一个剪着西装发型、穿着制服的普通人。

    他看着他们上车时，脸上无法掩饰惊讶又疑惑的神情。他无法想明白，这一大堆子人是如何绕过前面的路，一声不响地从车后冒出来的。

    小客车很快就驶离了小镇，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好一段时间才接上了宽阔的公路，然后到达了一个更为繁华的小镇。

    客车在路边一家餐馆前停了下来。

    凌小曦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从门口望去，里面好像已经打烊了，没有客人，只有几个服务员模样的人正围在桌子前抬头看电视，还嘻嘻哈哈地笑着。

    黑晓团的人下了车朝大门走去，坐在柜台后面算帐的那位胖阿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而电视机前的那些服务员的目光也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气氛紧张而警觉。

    这也难怪他们，跟在游嗤身边的这些人每个都身材魁梧、粗大壮实，而且还穿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黑色勇士服，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好惹的人，更何况他们还是一窝蜂地涌进来呢？凌小曦心想。

    游嗤的手下进去以后，在一张最大的桌子围坐下来，而游嗤则领着凌小曦坐在了最里面的另一张桌子。司机径直向服务员走去，为他们点菜。

    凌小曦没有和游嗤说半句话，而且也不想见到他，所以故意把脸转开了。

    于是，她发现柜台的胖阿姨正看着自己，从她同情又担心的眼神，凌小曦猜到这位阿姨一定是觉得这个愁容满脸、形容憔悴的姑娘被坏人绑架了。

    菜陆陆续续地被端上来，游嗤的手下也开始放松了些，不时听到他们低声说笑的声音。

    凌小曦为了不再引起别人的注意，也端起了饭碗，低头用筷子大口大口地把饭往嘴里塞。

    不过她并没有夹菜，因为一想到要和魔鬼吃同一盘菜，她就觉得一阵反胃。她不知道游嗤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也许是被气得咬牙切齿，因为她注意到游嗤也一直没有把筷子伸到菜盘里。

    黑骁团的人很正常地吃完饭，然后又很正常地付了钱，他们的离开让餐馆里面的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客车随后转到了一家旅馆前停了下来。

    旅馆不大，而且设备简陋，但这对于凌小曦来说并无所谓，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游嗤把她的行李放下后就转身离开了，凌小曦马上跑到门口把大门反锁，然后又把电视机打开。她知道门外一定守着黑骁团的人，她不想那些听力敏锐的人知道自己在房间里的动静。

    颠簸了一天的疲惫并没有让她放下悲伤，她知道，这种悲伤会缠绕着她一辈子。生存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最原始的本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她走进浴室，希望热水可以稍微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脱下衣服，打开莲蓬头，任由热水从头发一直冲到脚根。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其它的东西，只是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

    热水没有冲掉她一丝的悲伤，但却冲掉了她不少的疲劳。

    她关掉莲蓬头时，浴室里已经充满白色的雾气了。她把浴巾裹在身上，走到镜子前。镜子被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只能模糊不清地看到自己身体的轮廓。

    我真的是圣女艾琦可吗？

    她伸出手，手心的伤在水的浸泡下有点发痛，她于是用手指在镜子的中间擦开了一个圆洞。

    她拆开浴巾，稍微转过身，扭过头。一个巴掌大的像滴血般鲜红的图腾赫然出现在她的后背！她眩晕了一下，扶着梳洗盆才站稳了脚。

    原来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不想再看了，低头闭上眼睛，任由水汽把那个圆洞重新补上。

    这是命运之神在跟我开玩笑吗？我曾经历尽千辛苦寻找圣女艾琦可，但命运之神最终却选择了我，选择了一个自小生活在人类世界，不懂一点法术、不懂一点咒语的女孩，她怎么可以相信这样一个无能的人，会挽救娄枭结界的危难呢？

    她一定是搞错了，也许大家都搞错了，真正的圣女艾琦可并没有出现……

    凌小曦就这样想着，神不守舍地擦干头发，穿上衣服，推开浴室门。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一个黑色的身影却跳进了她的视野。

    游嗤！

    凌小曦吃惊得瞪着他，而游嗤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坐在了椅子上。他看到凌小曦出来，毫无表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容地和她对视。

    血液随之迅速地涌上凌小曦的头脑，忍无可忍的愤怒让她的手紧紧地攥着，羲灵权杖突然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游嗤，你堂堂一个黑达枭，就喜欢随便闯入女孩子的房间吗？！”

    “我只是想送点药过来。”他冷静地瞥了一眼放在电视柜上的灰色棉布袋。

    “那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凌小曦气得声音都有点颤抖了，“我警告你，我是圣女艾琦可，如果你再敢随便进来我房间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

    游嗤眯缝了一下眼睛，走到了凌小曦的跟前，握住了她的权杖。

    “如果你真的可以cao控这权杖的话，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对吧？”

    “你……”

    游嗤的靠近让凌小曦感到一阵压迫，但她还是毫不躲避地迎上了游嗤他的目光。

    “没错，我是不会cao控权杖和身体的力量，所以你也别指望在我身上得到任何好处！”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游嗤注视着她低声说，冰冷的眼里却透出了一丝温柔，这让凌小曦感到更加恐惧了。她马上隐去手中的权杖，退后了一步。

    “斐嫣……”

    “不要叫我斐嫣，我不是！”凌小曦严肃地注视着他。

    “你是——”游嗤痛心地说，“从你出现在那个黑暗的囚室，重新激起我身体力量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回来找我了……”

    “你……你胡说些什么……”

    “斐嫣，虽然我的身躯变得像石头一样冰冷僵硬，虽然我的灵魂被封锁在在黑暗的囚室不见天日，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你还记得我们指尖相碰的那一瞬间吗？那时我就知道，我们重逢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凌小曦震惊地看着他，和珋霏无意中闯进诺允密室时的情形突然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她心惊胆战地想起，当她远远地注视着高台上的诺允雕像时，从雕像脚部突然渗出了红光，红光在它的身体里如蛇行般地迅速地游走，最后消失在它的指尖上——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看到。

    她又想起了，她好像着了魔一样地靠近这座雕像，当看到红光再次出现，然后盘旋而上聚拢在雕像的指尖时，她居然神使鬼差地把手指和这火球碰触。就在那一刹那，红色的火球突然窜到了她的手上，她被凝固住了，整个人好像被火烧一样的guntang起来，随后火球又回到了雕像上，然后迅速地消失……

    是那一次吗？游嗤说的就是那一次吗？

    “不……不可能……”凌小曦喃喃地说，身体因为恐惧而开始渗出阵阵寒意。

    “那是事实！”游嗤冰冷的眼睛却变得异常热切，他向凌小曦走近一步，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斐嫣，我怎么可能会把你认错呢？只有你，才是解开我封印的钥匙……”

    钥匙？我是解开游嗤封印的钥匙？强烈的悲伤像巨浪一样把凌小曦瞬间卷入了黑暗。

    “我……我不是……”凌小曦不停地在发抖，声音在牙缝里艰难地逼出来。

    “斐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呢？”

    “我不是！”凌小曦竭斯底里地尖叫，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自己却跌坐在地上。

    蒙翼、傅盛、还有她见过的一张张勇士的脸在她的眼前浮现，他们或粗旷、或腼腆、或快乐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他们为了娄枭大地和圣女艾琦可而战斗，他们为了护送我而牺牲。然而，最终把他们推向死亡的，原来并不是黑骁团，而是我，而是我这个解开魔鬼封印、引起娄枭灾难的凶手……造成现在的结果，全部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应该受到最严重的惩罚，我应该马上下地狱……

    “我……我不是斐嫣……”凌小曦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是圣女艾琪可……我……我只是解开魔鬼封印的凶手……一切都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亲手害死了他们……”

    凌小曦的世界开始坍塌下来。

    她紧紧地卷缩起身体，但身体依然在剧烈地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因为她的rou体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了。

    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唯一的感觉就只有心中的疼痛，和痛至心髓的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