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与刀（四）
也因为这件事，我作为白魔法师的身份在船上传开了，之后我便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一种特殊的“优待”：例如我我去甲板上晒太阳，人群会跟我保持固定的距离；我去船上的食堂，船员们看到我也会立刻清空出一张桌子。甚至会有一些人隔得远远的盯着我，密切地关注我的动向。我有些不理解，按照利姆萨·罗敏萨海盗们那种桀骜不驯的个性，就算是乌尔达哈的王室贵族来了也得照着他们的规矩办事，我这样一个不在海都编制内的角色何德何能得到他们的特殊对待。 入夜之后，我和霜知刚从甲板上看完星星，回房间的路上又遇到了一批船员。他们在狭窄的走廊看到我后立刻分立两侧，等到我们过身后又偷偷地尾随起了我们。 “从明天开始我就待在房间里不出去了。”我向霜知抱怨道。 推开房门，本以为安静的房间却意外的热闹。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支起了一张巨大的折叠桌，上面摆满了丰盛的美食，天花板上还加装了一个亮度比之前高几倍的提灯。能把这个昏暗的小房间整的这么有牌面的，不用想都知道是水月樱了。此时她正端坐在餐桌旁听着蜜芽芽高谈论阔，大谈特谈关于对脉轮的理解，而水月樱甚至听得津津有味。 见到我和霜知进了房间，水月樱打断了蜜芽芽的话并欠身道歉，随即站起身来向我打招呼。蜜芽芽这么随便的人自然不介意，坐在板凳上晃着小rou腿也跟我打起招呼来。我扭头看看四周，奎妮恩坐在餐桌上，手撑着头没有说话，看上去有些困乏的样子；莱多米尔则是站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水月樱身后站着之前的那个黑衣人，依旧紧紧地把太刀搂在怀里。 “水月樱小姐......这是？”我有些疑惑地问。 “只是想给你们提供一些舒适的体验。”水月樱呵呵一笑，离开了座位，黑衣人立刻将她坐过的椅子推进了桌子下，“是我多此一举了吗？” “没事的，我们很感激。”奎妮恩开口说道，她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只是有点不习惯坐船罢了。” “还是多叨扰了。”水月樱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捧了起来，笑着说，“方便与我出去一趟吗？” “去哪里？”我皱起眉问。 “去甲板上，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水月樱的脸上始终保持着那副微笑的表情。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水月樱的笑容更盛了，向我欠身示意：“那你先和她们说说话吧，我在甲板上等你。” 说完，水月樱再一次向奎妮恩她们致歉之后便带着黑衣人离开了。蜜芽芽热情的向她告别，水月樱关门前还向蜜芽芽眨了眨眼，临走之前还不忘补充一句：“雅·樱小姐，之前说好的啤酒装瓶放在了冰桶里。回头我会让其他人送些缓解晕船的药来。” 我挥手道别，只是脸上的微笑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终于走了。”门关上后，等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奎妮恩才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我挪过椅子在奎妮恩身边坐下问道。 奎妮恩揉了揉太阳xue向我解释：“这个人，叫水月樱是吧。突然就带了一堆人来‘拜访’我们，然后她带来的人把房间搞成了这个样子。” 奎妮恩向我比了比眼前的餐桌，继续说道：“她......我有些应付不来，这一桌东西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你应付不来的人？”我笑出了声，“还晕吗？” “别提，可头疼了。那个水月樱有些......怎么说呢？太自我中心了吧，也没考虑我们需不需要就把这么一大桌子东西带了进来。”奎妮恩往椅子上一瘫，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么一桌子得花多少钱。” 蜜芽芽抓起一个水果派塞进嘴里，支支吾吾地说：“这要什么紧，反正花的是有钱人的钱，我就不心疼。”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莱多米尔也叹了一口气。 我和霜知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让他们安心：“只管吃吧，我之前也帮了她一些忙，估计她也是想还我的人情吧。况且人家是大户人家，不缺这点钱。 “具体情况让霜知跟你们说，我先上去找她看看是什么事。” “好嘛，感情你还跟人家有关系。”奎妮恩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那行吧，你赶紧去吧。” “把斗篷带上。”水月樱提醒我，从行李里把我那件带兜帽的红边白色斗篷递给了我。 “谢了，我马上回来。”我穿上了斗篷。 跟大家道别后，我匆忙跑上了甲板。四处环望一周，才在船头的栏杆边找到了水月樱俩人。 见到我赴约，水月樱高兴地迎了上来，挽着我的手走到栏杆边。 我有些不太习惯生人接触我的肢体，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就有些不适应，如今被水月樱这样一挽，我别扭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水月樱也没有强求，还没等她说话，我先提出了问题：“你的父亲，咳咳，令尊的事安排好了吗？” “今天早上就送去黑涡团了。我雇佣了三支冒险者小队，到时候会护送家父到格里达尼亚接受治疗。”水月樱说，“奶妈会负责打理好一切。” “那就好。”我回答道。 “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水月樱显得有些愧疚的说，我难得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表情变化，“本来让船医就能解决的事却麻烦了你。” 我叹了口气，冷风吹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斗篷说：“其实也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试探我，水月樱小姐。” “这话是什么意思？”水月樱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仍然是那副微笑的表情问，“似乎我和雅·樱小姐之间有了什么误会？” 我没有说话，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四处飞舞起来，散乱的发丝遮挡了我的视线，但我仍然凝视着水月樱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些许破绽。 但水月樱的眼睛，乃至于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不知道是她伪装的好，还是她心里的确没有他念。 “不......没什么。”我低下了头，决定还是听听她找的原因，“抱歉，我有些神经质了。请问水月樱小姐把我叫出来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和雅·樱小姐做朋友的。”水月樱答非所问，但她的语气是那么温柔，不禁让我联想到下午她制服鲁加暴徒时英气的声音，我很难把气质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不如，我们先从直呼对方的名气做起如何？” “好吧......水月樱。”我决定后退一步妥协，“你叫我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水月樱的表情变得一脸开心。她本想握住我的手，但她的手抽在半途中又收了回去。这是我第三次见到这个女人的脸上发生表情变化了，我的内心有些复杂，对她是否怀有他念的判断又错乱了几分。 “嗯，是有关于我家族的事。” 水月樱握住了太刀的刀鞘，从她的腰间卸下，伸手向我递了过来。我接过太刀，比我想象中的要沉上不少。 刀鞘上很平整，不像我之前见过的武士那样乐忠于在上面做些独特的雕刻。水月樱的刀鞘上唯独刻了一个被下弦月包裹起来的水晶图案，以及水月樱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指着那个图案问道。 “我们水月家的家纹。”水月樱解释道，她递来另一把短一些的刀展示给我看，刀鞘上也刻上了那个图案和水月樱的名字。 “水月家乃是黄金港的铸刀世家，虽然家族旗下的产业无数，但一直以来都铸刀为根基。”水月樱一伸手，黑衣人便把他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刀递给了她，“我手上的这把刀叫做‘月切宗正’，是家父打造的一把名刀。不过家父的情况你也知道了......” “还有救治的希望......别灰心。”我安慰她。当然了，蛮神精炼救治的案例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成功的病例，我这样的安慰也只是给她徒增期待罢了，于是我岔开话题，“那这两把是？” “这把短的打刀叫‘樱守’，是家父为我打造的；这把长的太刀叫做‘雪’，是我根据家父留下的半成品锻造而成。水月家的家政比较复杂，家父为了我更好的保护自己给我打造了两把刀，但刀还没有完工他便出了事。” 两把刀的外观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能做区分的只有长短和刀柄上的刀镡。“樱守”的刀镡是一朵五瓣的樱花花瓣，而“雪”的刀镡则是一片六角的雪花。我眼神示意水月樱，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拔出了“雪”。刀身不同于刀鞘，上面有很漂亮的金属纹路，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所以，你找我的事和你家族有关？和你的父亲有关？”我握着“雪”，将它捧在手中询问道。 “不错，我想让你帮忙调查有关于黄金港所谓的‘蛮神’一事。”水月樱开始说明她的意图，“我之前便有耳闻，拂晓血盟是应对蛮神问题的专家。今天中午，沉溺海豚亭的佣人把衣服送到我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可能有出行的打算，便委托别人打听了你的下落。好巧不巧，百鬼夜行海盗团在黄金港受我们水月家的照顾，所以他们给我开了绿灯，我才能够登上这艘船，才能找到你。 “在黄金港，我会给你水月家所有可调动的资源配合你完成这方面的调查，事成之后的报酬也绝对不低。雅·樱，你看......” 我听着头有些大，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远东之国有关蛮神的可考资料为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更何况你父亲的事故发生在五年前，这调查难度简直能用天方夜谭来形容。并且，我去往东方还有职务傍身，恕我无法接受你的委托。” “让我来给你开一个条件，”水月樱突然凑近到我的面前，用手指捻起了“雪”的刀片，借我的手把刀插入了鞘中，“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被水野樱突然的逼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拍打在我的脸上。我问她：“什么条件？” 水月樱从我的手中拿走雪，重新别在了腰间。她转了个身，又把月切宗正递给了刀童，她说：“虽然我的家业都在黄金港，但我在艾欧泽亚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情报网。我知道拂晓血盟的打算——联合东方的多玛反抗军，推翻加雷马帝国的暴虐统治，以此来让加雷马帝国在基拉巴尼亚的战线上顾此失彼。只可惜啊，脆弱的多玛反抗军人手少的可怜，面对帝国人如同以卵击石。所以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雅·樱，水月家可以在远东之国视线之外的地方，给予你们人力和物力上的帮助。” 她重新扭头看向我，挑起了自己的下巴：“你意下如何啊？” “这就是你和朋友谈事情的态度吗？”我阴沉着脸问。 水月樱重新凑到我的脸上，幽幽地说：“亲爱的，我不过只是需要你在黄金港履行一些你身为拂晓血盟成员的分内之事。况且我也说过，水月家所有可以调动的资源都为你所用。黄金港政府那边，赤诚组那边也会给你相关的特权。而这一切背后我所能给予你的，是对普通人而言数不尽的财富和对多玛反抗军而言尽可能多的支援，难道是我给的还不够多吗？亦或是你要将黄金港居民的安危弃之不顾？还是说......” 水月樱抓住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口上，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你比我想象中想要的还要多？” 我慌乱得挣脱开她的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我大喘着粗气，脸上烫的有些刺痛。我像是要把脑海里的杂念给全部甩出去一样摇了摇头：“我会考虑的，给我一点时间。” “在你离开黄金港去找多玛反抗军之前，都可以来水月府邸找我。”水月樱让刀童把手中的那把月切宗正递给我，继续说道，“这把刀便是信物，只要给守卫们看，他们自然会明白。当然了，如果你不想帮朋友我这个忙，也还是麻烦你来一趟水月府邸还刀，我会以最大的规格欢迎你和......你的小队成员。 “你会知道这把刀意味着什么的。我们走，晚枫。” 话刚说完，水月樱头扭头便走。而穿着那身黑衣使得我一直没能认出来的晚枫犹豫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把月切宗正递到我的手中，同时还嘱托我：“千万......不要弄坏......不要弄丢。” 之后，她扭头就跑，跟在水月樱的身后下了船舱，留下我一个人在海风呼啸的甲板上发愣。 水月樱说的不错，她开出的确实是我无法拒绝的条件。我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这把月切宗正。距离到达黄金港还有几天时间，这段时间里，我的脑子怕是要全被这件事给占据了。 水月樱......真是个可怕的人。我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握着刀也进入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