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金鱼事件
高粱回来了，到车间里来找我，带回来了我的水晶印章。印章已经刻好，我仔细看了看，刻的是隶字而不是我希望的篆字。问高粱，他告诉我说：“我只找到这一家能刻这种水晶图章的，可是人家刻不了篆字，只能刻这种字。”他还给我带来了一张收据，他走时，我给他带了两块钱。收据上显示我的两块钱正好——一个字五毛钱。 他一回来，我又开始继续与他学习英语了，闲暇时，我又多了一个去处。高粱的宿舍也换了地方，但屋里还是那么多人，这一点可不如我的宿舍里肃静。当然我能住到如此肃静的宿舍还要全托小冀的福，对于他不喜欢的人，他坚决不要。 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了，我故意很晚才去办公室。这时大家几乎都领完工资了，车间里人会少一些。我仔细地审查我的工资表：果然我的出勤比大家多了四天，这意味着统计员和刘师傅各自为我补了两天出勤，再看加班也真的为我补了四个加班。看来这工资里也有许多的奥妙啊。一个小小的组长、一个小小的车间统计员都能任意的修改工资表。 又一个星期日到了。早上二宝来找我，告诉我偷杨宝库的金鱼的那个人终于答应请客了，二宝问我今天有什么安排。得知我没有任何安排时，他嘱咐我无论我有什么事情，都要在下午回来，预定的酒席时间就在下午。他特别叮嘱我说，是杨宝库特别嘱咐一定要让我去。 下午，二宝早早地就来找我，然后我们俩就出发了。我问二宝阿晓不去吗？二宝说，这种事阿晓从不掺和，杨宝库知道，也就没有召唤他。 二宝借来了自行车，我们径直来到杨宝库家。只见他家里坐了满满一屋子人，大家吸的烟在我们打开屋门时一下子涌了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屋子里着火了呢。 见到我们到来，杨宝库高兴的招呼我们坐下，又拿出烟叶来让我们卷烟。我打量了一下屋里的人，有许多人我不认识，柴油机厂的人也不少，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我认识的只有总装车间那个喷漆工老李以及小杨子，还有刘德一。原来刘德一也认识杨宝库，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熟悉的人都跟我打过招呼。我不知这些人是二宝带来的还是跟杨宝库也是朋友。在这个场合，我没法问，只好等我跟二宝单独在一起时再悄悄地问二宝吧。 这时，一个cao当地口音的人站起来，拿出香烟递到我的面前。我不认识他，不知他为什么要给我敬烟。我把视线投向杨宝库，杨宝库马上笑着给我们作介绍：“这是我们一个村子的，姓李。”他又把脸转向那个姓李的：“这也是我的天津兄弟，二宝的同学，也是柴油机厂的。” 我接过烟，他马上就为我点上了。然后，他又拿出一支递到二宝手里，也赶紧为他点上。在这时，我感到二宝的胳膊肘轻轻地在我的胳膊上碰了一下。我不知何意，担心无意间说错话，就默默地坐在一旁抽烟。 忽然，那个姓李的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钱，递到杨宝库手里，嘴里说着：“二哥，兄弟就这点意思，我还有事，一会儿我就不去了。你们哥几个去吧。”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由得想：“会不会这姓李的就是那个偷鱼的呀？” 这时就听杨宝库说：“你别给我，你得问问在座的哥几个同意不同意。” 就听姓李的说：“二哥，你这样说就是不原谅兄弟了？” 杨宝库说：“原谅不原谅不是我说了算，是这哥几个。那金鱼是他们从天津给我带来的，你还是问他们吧。” 我听明白了，他就是偷鱼的人。想到这，我插嘴说：“你还有事？那今天就算了吧，那天你有时间再说，你看行吗？今天就算我们白跑一趟。” 那小子一听害怕了，赶紧说：“我去，我去还不行吗？要不咱现在就走。你们说去哪？” 杨宝库大声对大家说：“都别吵吵了，咱现在走。大伙说咱去哪？” 还是刘德一常去饭馆，马上就说：“跟我走，我知道一个**饭馆，挺好的，我在那儿吃过饭。” 杨宝库问他：“哪儿？远吗？” “不远，反正是在街里，不是咱这跟前。大伙儿不都有车吗？骑车走，不算远。”刘德一说。 “那咱就走吧。李子还有事呢。”杨宝库对大家说。 大家纷纷起身。二嫂在门前问：“你们这是去哪儿？不在家吃饭了？” “不了，二嫂。你跟孩子在家吃吧。我们去外边吃。”有人大声回答。 一行人骑上自行车，跟着刘德一来到一个小**饭馆。一进门，他就大声喊：“经理在吗？” 很快，一个男人走到他面前。见到刘德一，马上堆起笑脸问：“是刘哥啊？老没见了。今天你们几个人？打算吃点什么？” 刘德一说：“我们吃嘛？得问你这里都有嘛？今天你这里有几个菜？酒有吗？” “别人来没酒，你刘哥来能没酒吗？菜就有四个。葱爆羊rou、羊rou炒土豆片、羊rou炒青椒、炒粉条。今天菜市场没有别的菜，全市的饭馆都这几个菜。” “就四个菜？我们这十多个人呢。”刘德一转过身来，对杨宝库说：“这儿就四个菜。怎么办？这么多人够不够啊？” “那就每个菜上俩，不就八个菜了吗？”还是杨宝库有办法。 “酒要多少？”经理问。 “先来二斤，不够再要。行吗？”刘德一对经理说。 “行！别人不行，你刘哥来了还不行呀！”经理对刘德一毕恭毕敬。 酒菜摆上，大家开始喝起来。刘德一平时不喝酒，今天也仅仅沾了沾嘴唇。其他人可是敞开了肚皮吃、喝。十几个人，二斤酒很快就干了。刘德一一招手，经理赶紧过来。刘德一告诉他酒没了，他乖乖的又拿来了一斤酒。 这年头，白酒不算太难买，但也不算好买。很多饭馆里都没有酒。市里最大的‘东方红’饭店里买点啤酒还要搭菜，不买菜不卖酒。像这样敞开了卖给我们酒，那不能不说是刘德一的面子了。 实际上喝酒的人，吃不多少菜，也吃不多少饭。八个菜没吃完，这一斤酒又光了。大家喝得都差不多了。刘德一问大家还喝不喝。大家纷纷表示不喝了。草草吃了点饭，大家就要去茶馆喝茶。 可是那个姓李的却打了退堂鼓，说什么也不愿去茶馆了。他拿出十块钱，在杨宝库面前近乎央求的说：“二哥，二哥，我求求您了。我真的还有事，这是十块钱，哥几个自己去吧。” 我对他的懦弱感到厌烦，在一旁插嘴道：“你去吧，那天你有功夫我们再来喝茶。去，走吧！” 他不敢走，只是用眼睛看着杨宝库，露出一副可怜相。“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早干嘛来着，二哥的鱼是那么好偷的？”我又在一旁敲打他。 “我知道错了，这不是给二哥赔罪了吗。兄弟，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兄弟你就饶过我这次吧。”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还是杨宝库为他解了围，对我说：“算了吧，让他走吧。这十块钱你拿着，咱们哥几个自己去喝茶吧。”那小子如同得了特赦令，赶紧对着杨宝库点头，不住嘴的说谢谢。临走还不忘拿出烟来给大家每人敬上一支。 我们十几个人出了饭馆，来到附近的一个茶馆，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这里的茶馆，客人进来喝茶，茶馆里的茶叶每包一毛钱，沏一壶茶就这一毛钱。开水不要钱，每人一个茶碗要一毛钱，不许俩人使用一个茶碗，也不许自带茶叶。 大家说说笑笑的喝着茶。喝了一会儿，刘德一说有事，跟杨宝库打了声招呼走了。这时，从门外又走进几个人，都是当地人。他们也是刚刚喝过酒，到这里喝茶解酒来了。茶馆里顿时热闹了起来。这些人似乎跟茶馆掌柜的认识，吆五喝六的大声吵吵。 我的酒也喝得不少，听他们这样吵吵嚷嚷的实在忍受不了。借着酒劲，我走过去，一屁股就坐在他们的旁边，大喊一声：“没见到谁在这坐着呢，敢在这吹牛逼！” 我这一声喊，他们那伙人为首的一个赶紧站起来，对着茶馆掌柜大喊一声：“给这添个碗。”掌柜的赶紧跑来为我拿来一个茶碗，那为首的亲自为我倒上茶。然后低声问我：“这位兄弟是天津人吧？在哪儿上班？” 我大声说：“动力机厂。”动力机厂是我们柴油机厂的前身，只不过当年的动力机厂是个军工企业。 “哦，柴油的。石头认识吧？” “刘德一嘛？我们一块儿来的，他刚走。”我没好气的说。 “别误会，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和石头是好朋友。”他献媚的说。 “哼！都跟石头是朋友，谁知道是真是假。” “真的，真的。你可以跟石头说，我是单臂大侠。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哦？单臂大侠？你这么张狂，不怕我把你那只胳膊撅折了。” “岂敢，岂敢。见到石头，还望兄弟多美言几句。”说着，掏出烟来，亲自为我点上。 见他对我这么恭恭敬敬，我的心里总算是是舒坦了一些。我站起身来，端着茶碗，向我的同伴们坐的地方走去。那个单臂大侠的目光随着我的移动看过来，忽然像是见到了熟人，快步向我们这里走来。 “啊，二哥，”他先向杨宝库伸过手去，紧跟着有把手伸向了二宝，“哦，二宝。”他又一次拿出烟来，分别给杨宝库和二宝俩人点上。然后又把脸转向我，“你们是一起的？” 杨宝库和二宝俩人点上烟以后，也没让座，也没说话。看得出，他们对这单臂大侠并不尊重，当然我也对他更加的傲慢。 单臂大侠很会自我解嘲，他用手指着他的座位说：“二哥，二宝，你们喝着。我过去坐了。”说完，自顾自的走回他自己的座位。 他走后，二宝对我说：“这是乌兰浩特有名的混混儿，单臂大侠。他那左胳膊有毛病，一碰就骨折。所以他打架就用一只胳膊，就这么叫个单臂大侠。遇到茬子，一下子就把他那条胳膊撅折了。可也怪，他那条胳膊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能长上。不像咱骨折得伤筋动骨一百天。” 杨宝库在一旁插话说：“咱这乌兰浩特，有东霸天、西霸天、南霸天、北霸天四个霸天，还有就是这个单臂大侠，他们是乌兰浩特的五个混混儿头，全市的小混混儿们都怕他们，也都得听他们的。” “那你怎么不怕他呢？他对你还恭恭敬敬的，连对二宝也毕恭毕敬的。刚才他跟我说，他对刘德一也很服，一上来就跟我提石头。” “其实咱们都是沾了石头的光，石头把他们都打服了，打怕了。要不是石头，他能跟你那么客气？你不知道石头跟我好极了吗？”杨宝库说。 “当然，跟你不好今天他能来吗？”我说。 茶喝的差不多了，酒劲也基本上过去了，大家一致提议：撤！我与杨宝库握了握手，杨宝库一再嘱咐我有时间到他家去。我答应着，随着二宝和厂里的其他人一起回厂了。其他人也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