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密谈
在人类领土的北部商业之都阿卡德霖，虽然时间才到十月中旬，气候却已经开始转冷。下午的天灰蒙蒙的，乌云翻滚着从空中掠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临街的小茶馆里只坐着零星的几个人，十分的冷清。几个中年人围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最近城区发生的几起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莫名其妙的变成干尸的事件。天空中缓缓地飘落下一丝戎毛般白色的雪花。坐在茶馆内的法耶兹愣了愣，回过神来，转头瞟了眼窗外的景色，低头看了看手中早已冷却的茶水，“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魔王轻轻的抿了口还是温热的茶水，准备好付账的零钱。 “下雪了！下雪了！”茶馆的活计站在门边，熟练的撑开了挡雪的油布，招呼着路过的行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些因为冷而来吃些热食的人，茶馆的座位很快就坐满了。茶馆内渐渐地热闹了起来，原先坐在一起谈天的几个人此时也放开了嗓子，大声的说着王国执政党们的种种的不是以及对于几个受害者的怜悯。法耶兹偏过头，似乎对于这些充斥着戾气的言论并不感冒，随手扔下几个硬币后便起身走出了茶馆。 “也不知道这副身体能不能支撑着我为我的子民找到下一任王呢。”内心里如此感叹着的法耶兹穿过了一条很长的巷子，停在了一个繁华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各式各样的马车，商店橱窗内各式精美的展品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位身材魁梧的人类勇者安德鲁。 “你也很在意那件事对吧。”法耶兹偏过头，示意安德鲁看向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干瘦的靠在绿化带的边缘的老人。偶尔有几个人从他身旁走过，时不时的扔下一块面包或是一两个硬币。但是没人注意到，在那个人混沌的眼神里，此时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 “人类不可能突然变成干尸，除非是受到了什么魔法的影响。”安德鲁小声地说道，目光却悄悄打量起四周过路的行人。 “我先提醒你一句，我们最终的目标是想办法解开我们身上的封印，并且在魔族发生动乱之前让我返回我的地盘。在那之前，我不希望我们卷进其他的事件中。” “但在处理我们的事情之前，得想办法了解一下这一百年间他们对于魔法的研究进行到了那一步了。”安德鲁压低了声音说道：“况且，你不认为在这之中会有其他种族……” “哟！小哥，有没有兴致来我们店里暖暖身子呀！”一个女人从二人身后的酒馆里探出头，满脸笑意地看着高大法耶兹，却被一旁黑着脸思考的安德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小声提醒道：“那个老头从昨天起就是那个样子了，我劝你们不要去多管闲事......”话音未落，却只见安德鲁已经大步朝那名老人走去，而一旁的法耶兹却是一脸“我早就料到你会去！”的表情朝女子摆了摆手。 “谢谢jiejie的邀请，但是我的朋友是那种正义感爆棚的人，等我们忙完这件事之后，再来jiejie这里好好喝一杯吧！”年轻魔王的那双红色的双眸露出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意，随后快步朝街对面走去。 “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站在安德鲁身后的法耶兹看着正欲回头的安德鲁，赶忙出声阻止了他的问话，小声地在安德鲁的耳边以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大小说道：“我们魔族虽然是会研究类似提取对方灵魂甚至是气血的魔法，但你想啊！现在我的同胞们可都被困在那个封印之下，就算是我们也只是借着自身与封印的共同性才从封印里跑出来的！换句话说，如果有人冲破封印你以为我们会感觉不到吗？” 一旁的安德鲁抬起头，似乎并没有认真听法耶滋所说的种种解释，反而是露出了一副我并没有想问这个的表情，用手背轻碰老人的额头，轻声说道：“还有体温，是活的。” “哈？！”法耶滋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好搭档”，内心的质疑与不屑已经完完整整地浮现在脸上；“有体温也不能说明是……”就在他开口想要反驳安德鲁得出的“检查报告”时，身后突如其来的一丝杀气与一股淡淡的魔法粒子摩擦产生的刺鼻气味飘来，让法耶滋短暂地停下了他歇斯底里的喊叫，反倒是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 “喂！你看！”安德鲁的声音打断了法耶滋的思绪，只见老人身体的四周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如青烟般缓缓升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白色的球状物。 两人迅速离开老人的身旁，法耶滋半蹲在一旁的绿化带上，余光仍旧在寻找着刚才他所察觉到的杀气。四周的雪似乎小了些，街道两边也渐渐地开始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路人。 “我劝你们离他远点！”一个红发少年站在一旁的路牙子上，身上缠绕着长长的绷带让他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的特别；“那个白色的小东西在传闻中是死神的使者，碰到的话会带来不幸的。” “呵，巧了，我们还就是那种不怕事的人！”法耶滋说道，刚要伸手前去抓住那个小小的精灵，手臂却被一旁的安德鲁一把抓住。就在法耶滋一脸疑惑地看向安德鲁的时候，从刚才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安德鲁突然开口道：“你是沙耶-特勒索吗？圣堂首席除灵师，同时兼任王国骑士团的作战指挥。” 听到沙耶-特勒索这个名字，少年似乎也吃了一惊。在靠近安德鲁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后，难以置信地从嘴里吐出了一句话：“安德鲁？真的是你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百年了你的样貌为什么没有任何变化？！”意识到这是自己老熟人的沙耶伸出手不断揉搓着安德鲁的脸颊，似乎是在寻找着易容的痕迹；“还有，你为什么带着一个……”魔族两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沙耶滋强行瞪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虽然我多少能够才到你要说什么，可惜现在你想说的那个名词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麻烦，我们暂时不希望让更多的人注意到这件事。”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异常敏感的观察或者感应能力，被识破身份的沙耶滋只能暂时让对方闭嘴。 “跟我走吧，这里会有人来收拾的。”看着又陷入了沉思的安德鲁，沙耶也明白了事件的特殊性，看着两人略带迟疑的神色，他突然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放心吧，在这条街上我还是有点话语权的，你们的事情不会外传，相信我。”说罢便向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我们找一个能细谈的地方，好让我跟你们两个老友好好叙叙旧。”沙耶的语气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伤感；“还有，你刚才的称呼错了，我现在只能算是前任圣堂除灵师了。” 法耶兹看了眼身旁沉默不语的安德鲁，用脚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道:“怎么？见着自己前任小女友害羞了？” “我先说好，不论我们是去交换情报的，不论你之后提出什么条件，都需要在我们二人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进行。”安德鲁坚定地看着沙耶，似乎是在防备着一个曾经的敌人一般。 “哈，风水还真是轮流转了！”沙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无奈叹了口气，示意两人跟上他的脚步；“我有个私密的谈话地点，跟着我走吧。” 在街道上左转右转地饶了一阵之后，三人在一个个名为得闲饭庄的小饭馆的包间内坐下，沙耶翘着二郎腿坐在房内的沙发上，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两人说道：“说吧，这一百年里在你们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你！安德鲁-乔纳德！你！可是当年的英雄！” “只是他们擅自封的而已……”听到英雄两字，安德鲁迅速回复道：“我们有不能说的理由，谢谢你愿意帮我们解围，如果不打算解释现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复的时间，安德鲁迅速站起身，却一把被法耶兹拉着又坐了下去。 “你不要以为不说就能逃避所有问题了！据我所知魔域上方的那个封印至今还在运作着，而身为当事人双方的你和那个魔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因为中间出了点差子。”法耶滋看了眼背对着大家的安德鲁，意识到他可能无法亲口说出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于是开口解释道：“他的确成功展开了封印，但因为在那之前被我夺去了一条胳膊，封印的术式并没有完整运行产生了反噬。现在的我们，似乎是以共享命运为契机联系在一起，并且随着魔力的消耗，我们两人的联系会更加紧密。他能保持这个样貌到现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我们现在踏入人类的地盘，仅仅是为了想办法解开这个封印，毕竟如你所见，封印已经支持不了多久。我们需要在我死之前将这个封印解开，否则，失去魔王的魔族将失去理智，变成由杀戮的欲望组成的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兵器并且竭尽他们所能地吞噬他们可以触碰到的所有生命体。到那时，不仅仅是人类，你们神界也会受到影响。我们已经因为沉睡而损失了一百年的时间，现在出来也只是想去到王都看看当年是否留下了任何有关那个封印的线索而已。” “呵，你觉得作为被放逐到人界的神族子民会相信一个魔王所说的话吗？”沙耶双手抱在胸前，展示出了一副不屑的姿态，却在法耶滋拉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脱去的瞬间脸色一变。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们顶多还有不过百年的时光。作为一个王，我不希望我的种族变成杀戮的工具。” “可是当年是你们挑起的战争！”法耶喊道。 “关于那件事，对不起的确是我事先没注意到乌拉尔的叛变之心。很抱歉作为发动战争的种族，我们无法用任任何方式去请求原谅。而我现在做的，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再次经历战火。”法耶滋双眼坚定地看着眼前的早已摆出敌对姿态的沙耶，声音里不带有半点迟疑：“作为魔王，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到来之前，尽我所能地保护我的臣民。” “所以，作为封印的另一块封印石的你既然跟着他来到了这里就说明，你承认了他的说法对吗？”沉默了许久的沙耶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了站在那里一脸阴沉的安德鲁；“作为你曾经的导师，我无法为你现在的行为做出评价。”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沙耶滋；“立场不同让我无法认可作为异族的你，所以作为他曾经的监护人之一，我打算跟着你们一起去你们的目的地。” “哈？你确定？” “你确定？” 两个大男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怎么？你们还以为就凭你们这两个思维仍停留在一百年前的老古董就能够平安地到达王都？”沙耶往后退了一步，从身侧的腰包里掏出了一张小小的卡片；“你们知道吗，最近几年王都内部因为魔法研究院与王国守卫军展开了御前辩论，似乎在为魔法的发展展开讨论。在那场辩论之后，虽然没有得出实质的结果，但也间接地推进了另一项法案的颁布——魔法师认证系统。” 说罢，沙耶将自己的证件递给了一旁的安德鲁，向两人介绍了法案的细节：“顾名思义，就是只要在人界生活的任何魔法师或者其学徒都需要进行的一项作为魔法师的登记。虽然在登记中不会标明你的种族，但是因为魔法师的共通性，我们依然可以通过我在离开魔界之前早已通过我的大祭司为我加上了隔绝魔法粒子外泄的术式。基本上除了像您这种对于魔族如此关注的神来说，普通人类根本无法分辨我到底是人类还是魔族。” “是了，这就是我发现你是魔族的原因——你的气息太干净了。以你的姿态以及手部的动作来看，你绝对是大法师以上身上却感觉不到半点魔法粒子的气息。” “呵，正常人怎么会注意那么细节的事情呢！”法耶滋冷笑一声，从安德鲁手上接过法耶的证件，快速扫了一样证件的样式，目光却被卡片上年龄一栏吸引：“呵，装嫩的三百来岁老女人。” “不会说话你可以安静一会了。”沙耶充满杀意的脸瞬间浮现，随后抢过了法耶滋手中的证件卡；“这两天你们先在这里住着，为了以防万一我这段时间想办法给你们弄一套魔法师认证——拿你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换。”沙耶指着法耶滋坏笑道；“让你看看老女人的手段。” “不用了，我们自行想办法。”安德鲁的声音传来，显得尤为镇定。一旁的法耶兹却一改之前大义凛然的气势，一脸惊讶地瞪着安德鲁，似乎并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对方。 “我......从一百年前第一次见到你起，就觉着你这个人很奇怪。”法耶兹看着安德鲁，语气异常的平静；“现在回想起来，能够同意将魔法术式以纹身的形式纹在你身上，并把自己作为封印的一部分带入魔王宫与我面对面这件事本身就很疯狂。” “也许......这场战争本身就是一场实验呢？”安德鲁以一种似乎是忍受了很久，终于可以将事情全盘托出的语气说道：“也许这一切，都是某人一开始的计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