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极限
“你的作文写得很好,有思想。”张文训赞扬陆佰的作文。 高考作文,以议论文最易。 “在作文这方面,你有点子灵性啊,高考作文首重立意,你这破题真是刁钻精到!” 议论文,在初级阶段比较容易提高,只要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写作框架和方法,就能拿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分数。 但是作文的题目却是博大精深变化莫测,涉及到人生、理想、真诚、善恶等各种抽象而又具体的概念。 真正有水平的作文,肚子里没有货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张文训说道:“所谓功夫在诗外,想要五十分往上,就得不断阅读、思考、感悟,肚子里必须有货才行,这是个水磨工夫。嘿,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点诗外功夫!” 陆佰听了张文训的肯定,微微握拳,这是他自己的本事! 一个高中生如果开始时作文只有三四十分,便可以断定,他高考作文绝无超过五十五分的可能! 因为作文极度考验一个人的“思维习惯”! 底蕴!语感!学识! 这座大厦如何能在一年时间建成?! 正是大学到社会的这段成长,和这多出的五六年的见闻和阅读,使他视野广阔,理解丰富。 张文训类比明清八股的制艺手段教他,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再现代化并细节到扣题程度、论证结构、素材占比等等...... 陆佰学了他这一套,可调用这多出来五六年的智识。 在十几次的作文训练之后,已然得心应手,作文写得从立意到行文,论证有力,浑然一体,打眼一瞧便是高分作文的级别。 “如此,省下了一大块时间,只用每周作文保持手感就可以了。”张文训说道。 “我重新调整了学习计划,为你量身定制!你的作文是个惊喜,但是除了作文以外的东西......不容乐观,进度还要再慢,再细!” 张文训是顶级的语文老师,但是由于他脾气臭,加上语文科目在大众眼里的固有印象,他的业务量远不如张迎雪,所以他手上的活计少。 而陆佰是他这套教学体系设计以来的第一位“全程学生”,所以他投入了远超其薪资水平该有的精力。 张文训说道:“相关的题目,我已经发给你了,慢!一定要慢!千题做遍,不如十题入心!把我教你的东西吃透,这些题目虽然都是诗歌鉴赏,甚至出题种类都是相似的,分析意象、分析技巧、一词领全诗......但是考核的具体点都有微妙的差异,感受这种诧异!” 陆佰点点头,电脑主机旁的打印机嗡嗡工作,印出一张张试卷。 “相信我,也相信自己,这些题,我都做过一遍,用我总结的方法全能做出来,你为什么不可以!” 张文训退出会议。 陆佰翻着热乎的卷子,面色凝重,却没有立即做题,张文训所教过的知识从他脑海中闪过。 张老师说得不错,千题做遍,不如十题入心。 抓来一张草稿纸,陆佰迅速写下整个诗歌阅读的体系。 “五种模式,分别是......” “提问方式常......” “指出何种手法,结合诗句,传达感情是......” 纸上草草花了个结构图,陆佰沉默无语,在空白处,无数内容浮现。 “典型试题,张孝祥的西江月......” “所以要抓住‘表意核心’......” “全词逻辑关系就是风浪之......” 如此,他已做了那么多的事,走了那么远的路。 “不够!还是不够!”陆佰抿了抿嘴,心中不见半点得意之情,他还是不满足,因为他还要做得更好。 展开试题,一霎之间,陆佰刚刚涌起的学习之外的情绪便抛之脑后,既没有奋斗的激情也没有不满之渴望,心神平和,干干净净,只是做题。 二百多天极限压榨式的学习,已然逼使他的专注能力步入顶尖高手才有的极境! ...... 七星教育的会议室。 一场会议,开到了深夜,仍没有结束的意思。 坐在会议室里的人有曾继辉等人的原班人马,还有河冲集团七星教育的负责人,以及七星教育的其余高层。 “我不同意!我不可能同意!你们这是在毁了七星教育!”曾继辉暴跳如雷,一拍桌子,愤怒的声音在会议室内回荡。 曾继辉毕竟不是商海中人,带着些书生意气,无法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下去。 陈经理劝道:“这有什么?如果考生没有考上理想的分数,我们把钱原封不动退回,家长们不会有意见的!” 原来,七星教育的部分高层在几天前忽然提出了一个新方案,即许诺学生高考可以达到某某理想高校分数线,如果不达标,便全额退款。 如此承诺,收费自然极其高昂,而且是一口气付全款。 曾继辉讥讽道:“我只怕你们到时候没钱去还!” 这种玩法骗不了他,通过教育项目,吸纳资金,然后转用到河冲集团的诸如建筑、金融等项目上,赚取利润。 陈经理说道:“曾老师,这点自信集团还是有的!” 曾继辉冷笑道:“有?最近都有学生知道你们被住建委点名批评,而只接受分期付账!” 陈经理眼皮跳了跳,说道:“听风就是雨罢了,他们能知道什么?曾老师,投票已经通过,我们就有权力实行这个方案!” 曾继辉大骂道:“你们这是杀鸡取卵!见识短浅!” 曾继辉此时极为后悔并入七星教育的选择,本想着是如虎添翼,没想到签字之后,一切都变了,处处掣肘,到现在,甚至跟着他一同投来的人,也有几个倒投对方的。 陈经理摇摇头,站起身说道:“行了,就按投票的接过来吧,已经很晚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下午具体的策划就会分发到各部门,大家一起努力,把七星教育越办越好!” 说完坐着的一群人跟着起身,便要听陈经理的话离开。 “我!不!同!意!”曾继辉咬着牙大声说道,洪亮的嗓门震得人耳朵疼。 陈经理转身,无奈道:“曾老师你......” “我不可能看着你们把我的事业毁掉!”曾继辉深知,一批老师是他动用人脉招来的,一大批家长学生是因为他的声名而来的。 而河冲集团此时已漏出危机之象,他不知具体情况,但也绝不容许冒险,一旦还款失败,他几十年建立的名声人望就会毁于一旦! 曾继辉说道:“要么,就都别干了!我有这个本事!” 说完曾继辉也不再多说,大步走去,竟是头一个离开的,而他身后也跟着几人,是他培养出来的名师,其中就有陆佰的两位老师! ...... 周二,陆佰依然没有去晚自习。 他等着上的物理辅导课。 具体的问题,他准备好了,一个是又本次物理试卷所暴露出来的几道错题。 正确的做题步骤,课堂上老师教得很清楚,他也听得很明白。 但这不够。 变幻了花样,陆佰未必能做出来。 所以他需要老师辅助他吃透这些题目,并延伸出去,优化他关于此类题目的思路。 乔英子这样的人第一次做这种题也是像我这般困难吗? 打开电脑,登陆会议软件的间隙,陆佰忍不住这样想。 不过无所谓,他的进度只是比想象中慢,别的同学绝无一人能比得过他,现在老师的辅导时间延长,还能勉力维持,如此,期末考试还有希望。 只要期末考试考过去,后面的百天时间,还能容他走出很远! 然而,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老师仍没有上线。 陆佰微信联系老师,五分钟没有回音。 他心里一沉,又联系了当初负责销售的老师。 时间一点点过去,陆佰的心越来越沉下去。 “嗡嗡!” 手机振动,他拿起手机,是物理辅导老师回了消息。 “暂时停课,若急迫建议重新找老师。” 辅导老师言辞含糊,但陆佰不难想象,七星教育连一个月的时间也没有挺住! 陆佰忽然拿起手机,打了老师电话、微信电话,然而关机了。 打另一个数学老师电话,还是关机。 再是他知道的七星教育另外两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我的期末考!!! “草!” 陆佰狠狠一脚踢出去,桌脚下边放得一摞书被踢得凌空纷飞,夹杂着的数张白色的试卷飘舞在空中,然后悠悠落下。 怎么办?陆佰抱着脑袋。 如果重新找,几乎不可能,他当初已经找了大大小小的机构,选择七星教育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陆佰一开始就知道七星教育并非看上去那样蒸蒸日上,却如何没想到一个月都撑不住,毕竟河冲集团的停工事件也才发生了不到一个月!
明天去一趟七星教育。 深呼吸...... 深呼吸...... 深呼吸...... 陆佰弯腰将散落一片的书和试卷收拾起来,重新落好。 从桌子上抽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展开理综的卷子。 从既往的物理笔记本中找相关单元的部分,联系和比对错题,找到深一步的思路。 幸好,赵奇峰老师也是个中好手,讲得很好,让陆佰不至于无从下手。 陆佰沉浸了进去,书房变得一片寂静。 台灯下的陆佰专心致志,大脑飞速运转。 一会翻阅《高中物理基础知识手册》,一会冲着笔记本上曾经写下的文字凝神思考,然后在一张空白页面写下一段又一段的文字。 如今,他握笔已然极稳,物理模型、受力分析,在他的笔下简洁漂亮清晰。 陆佰终于抬头,仰靠在椅背上,全身的肌rou松弛下来。 太疲惫了,每一天都是如此疲惫,精神上的疲惫。 当脑力不停地消耗,神经递质不停地消耗,补充又消耗,消耗又补充。 即使通过从物理切换到语文,这样换个科目的休息方式,脑力恢复的速度依然比不上他消耗的速度,效率仍然会一点点的下滑,直到现在,他彻底无法维系深度思考。 靠在椅子上的脑袋微微一偏,天上的月亮无声移到了中间,窗外住户的灯光已经一家家的熄灭。 闭上眼睛,陆佰听到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他刻意缓慢地呼吸,让精神进入一片安宁中歇息。 他想到的答案显然是“不会”。 乔英子这样的人第一次做这种题根本不可能像我这般难。 两人,陆佰这类人和乔英子这类人,根本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普通人登陆高中时,和乔英子登陆高中时,虽然都是新嫩,可能乔英子这种人表现的只是学得快一点,新遇到的题莫名其妙的也能做出来。 但两种人实质的差距却远远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如同海上的冰山,看似只是高出了一点,但隐藏在水底之下的,是令人窒息的庞然大物,十几年日积月累下的东西。 陆佰猛然睁开了眼睛,瞳孔里满是恐惧,好像海面下恐怖的冰山朝他无可抵挡地压来。 看了下时钟,十二点出头。 该睡觉了。 陆佰将试卷的几道题目剪下,上面都用红笔写着反映的问题和问题的答案。 站在卧室的墙面前,陆佰扫了一眼,便将最烂熟的几张残页撕了下来,将这几张新的贴了上去。 干完这些,他总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简单洗漱就躺到了暖和的床上。 睡前,是一天中最适合记忆的时刻,因为回忆完之后,就会进入睡眠,而睡眠既会大幅恢复精力,也会暗自运作增益一天所学,所以睡前回忆就是加了个buff。 今晚关于语文的作文素材有...... 呼...... 他疲惫至极,闭眼几个呼吸便睡了过去。 梦境浮现,他在卧室中醒来。 刚刚撕去了残页的几处地方,空空如也,露出了珍珠色的墙壁。 陆佰抚摸着墙壁,奇怪这里怎么空着呢? 还是被风吹走了吗? 可是卧室里关着窗,根本没有风啊。 陆佰弯腰,想在地上找到掉落的残页,可是地面一片黑暗,连他的双脚也融入黑暗中看不见。 他直起身看着墙上的几处空白,想啊想啊想啊,这里贴的是什么来着? 是什么来着? 怎么记不起来了? 怎么可能记不起来! 是什么?! 陆佰心中一阵酸楚,便伸手去摸那墙壁,忽然,卧室里风声大作。 吹得墙壁上的纸片凛凛作响。 陆佰忽然惨叫一声,伸出的手触电般收回。 纸片被大风吹起,露出下面的东西,不是墙壁,而是一只只惨绿色的好似恶龙的竖瞳! 呼! 陆佰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砰砰作响,摸了摸额头,全是汗水。 看时间,十二点四十,他才睡了二十分钟。 陆佰立即翻身起床,打开卧室灯,找到新贴的几张纸片。 刚刚撕下的那几张写得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