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延
初春,乍暖还寒。 燕祁王朝,大燕历【555年】 南疆域内,万千大山,深幽之处。 垂髫幼影,为仙苦修,名曰道延。 “砰!砰!砰!!” 深山内,传出不间断的撞击声响,然在烟雨掺杂下,却显得十分薄弱,难入人耳。 “轰——砰!”雨势越发猛了,纵使是百丈古木躺地之声,都显的如蚊声般。 古林间 “十”,模样清秀的小男孩,拍了拍手只言一字,语气中难掩几分自豪,斑斑血迹的右手轻擦脸颊,泥灰和血迹混于一起,有些丑,却也只在瞬间,雨水会冲淡所有。 见雨未停,道延只是天真笑了笑,不屑暼了眼躺地的松木,赤足踩着泥泞大地离去,只留下句“也不过如此嘛,本大王去那边看看可有更壮更高的。” 不过几日时间,大山深处,数棵古树接连轰然倒下,它们皆有同一特点,身上有数个窄小深坑,近乎洞穿;躺地时动静闹得是鸟飞兽乱,兽声徘徊,不算安宁,却是无猛兽敢教训这个小孩,只局限于吼几声,发发牢sao。 直至一日,夕阳西下时,山林间才安分下来,野果子吃腻了,高山泉喝足了,总得回家尝尝饭菜汤味不是 舍下于一僻静的山野村落中,不穷也非富者,挑明了讲,能过日子,温饱无碍。 在回去前,道延皆会先做足心理准备,借山溪洗洗身子,于青石上打坐静心一番,再者才从山野中跑出,颇似个山间野人。 村落名极村,村口,遥可见与道延同龄的孩童,皆在无忧无虑的玩耍,欢声笑语,天真无邪;那是最好、最开心的年纪。反观他,却是不一样,如异类。 夕照,西岳将大日吞食近半,橘红色的碧落中,偶有大鸟飞过,映衬着暮云,是番祥和美景。 村外小道上,匆忙的脚步声袭来,站于村口都足以闻声,一个小孩边奔跑,边祈祷:“老天保佑,爹爹已入眠,老天保佑,呼呼——” “诶怎又受伤了,延娃子,莫急着回家,让大娘看看。”苍老的声音响起,脚步声骤然一顿,喘息声接上了力。 常年,村口早晚时辰,都坐有一个布衣老妇,白发垂散,年纪却不老。 她拦下道延,满脸慈爱,那粗糙的手指,缓慢抚去其脸上未净的血迹。 “岩大娘,小延没事!这是头灰狼身上的血,并非是我的!”道延笑着道了句,剑眉松缓,模样跟个花猫般。 言语间难掩自豪,还将灰狼二字咬重了些,在他认为,这是战绩,十分耀眼,所谓灰狼,算不得什么;道延可是自封了“山中大王”之称,虎豹豺狼早见腻了,纵然是与仙师比肩而立的“仙兽”也曾有过一瞟之缘,就是这个一瞟缘,险些让自己将命落下了。 “大娘看不清,还闻不出吗又瞒着你爹偷偷溜进去,十几日了,他不知来问过我几次,就念啊:(嫂嫂,小延呢有没有看见他,又出村了)他呀...恐怕又得训你了。”岩大娘无奈的说道,轻力捏了捏道延的小脸,心疼十分,脸上褶皱都显的十分不畅。 三岁时候,道延便已去往深山捶炼,到如今,不算错的话,凑了整,是有五载了,有人问他为何这般糟践自己,道延只笑不语,只自知是为了寻那天上仙。 仙师之名,凡间盛传,难有人结识,凡者更是难有得一见,更勿谈这等偏僻之地;有些村民们暗地都说,道延这娃子随他娘,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是那蜕凡入仙者,非平庸之辈。 凡与仙,天埑之别。 闻言,道延抹了下鼻尖,十分自信道:“岩大娘,小延可是要成为仙师的人!天不怕,地不惧!”嘴上是这般讲,却比谁都更清楚,再怕爹爹不过了。 没等岩大娘开口,他调皮的笑了声,便一溜烟的从她眼中消失了,跟个山猴似的进了村,不细看,还真难以分辩那黑影是人、是兽 “野孩子,跑慢些...可别摔着了!”老妇起身,笑了笑,这孩子,还是那般顽皮;幼影消失后,她的目光才堪堪收回,只轻叹一声,再度弯身坐在旧桐木凳上,垂眸看着足下大地出神,不时还喃语几句没人能听懂的话。 村内,几十间小木房,上冒袅袅炊烟,下有打铁声、鸡犬声、嬉戏声......四起,村民着装朴素,言谈接着地气,如幅水墨画,有山、有水、有人烟。 一黑影奔跑于小巷间,速度出奇的快,村民们已是见怪不怪。 “诶小延回来了啊,明日记得来取你父亲托我做的短斧啊!” “知道了,五叔,小延记住了!” “这娃子,不怕摔个狗吃屎。”男人调侃了句,收回眸光,继续挥舞着铁捶,敲打着一块红透了的铁块。 “娘,你看,延大哥哥回来了!” “娘瞅见了,安儿,来先喝粥,跟娘说,啊——真乖......” ...... 一座不大的黄泥木瓦屋,外有数棵暮年垂柳,楼瓦间炉烟袅袅,碎瓦落于青石台阶上,稍不注意,便会足底见红。 “嘎吱——”道延似贼一般悄悄开门,见无人,唇角微扬,刚跨进门槛一步,神色一变顿感不妙,被发现了...... 大厅内 一个身着灰色旧袍,摆幅严肃国字脸的青年男人坐于木椅上,食指不停敲击着扶手,断眉间透露着糟糕的心情。 许久,他才开门见山道:“延儿,你是嫌爹的心cao的不够稀碎吗还是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用家鞭伺候” “爹爹,我......”道延难言语塞,躲着父亲的目光,只低头,跪于地,一番模样,像极犯了大错。 道延暗道真是运气不好,父亲早埋伏自己许久,早知该从后门偷溜进来的;自己逆父言而行,早早爹便cao碎了心,虽口中说着要动用家法,其实却是不然,气话罢了;父亲龄未至中年,容颜却先了一步,缘故大半也是因为自己,而他却不得不如此做。 看着道延这般模样,男人轻叹一声,心又软了,放轻语气问了句:“延儿,起身,告诉爹,你到底为了什么而糟践自己,别再糊弄爹了好吗?” 道江镇也有惑,延儿到底是为什么而执意苦修,欲蜕凡的,仅仅只是向往仙师之能吗还是说,遇到所谓的世外高人了他只是个孩子,向往,理想这种无形的力量,真能从小便推动他吗,今夜,他必须知晓缘故! 听着这语气,道延知道,父亲真的动怒了,他缓缓起身,手紧紧攥在一块,有些哽咽的回道:“爹,三岁生辰那日...我偷听到你跟......一个黑袍人叔叔的对话了。” 言语间,他落了泪,欲止,却还是滑落于脸颊,带着泥灰落下,道延吸了吸鼻子,强止着翻涌的心海。 语落,男人怔住了,眼眸动容,紧蹙的眉瞬间松缓,疑云瞬开,回忆涌入道江镇的脑海,搅碎了怒意。 他骤然起身,颤声询问:“延儿,你...咳咳...可真想去寻他们”
“想,很想很想,哪怕只有一丝讯息,纵然是踏足这天下间的每一寸土地,就算是承受再多的苦难,我的执念都不会退缩!爹爹,小延真的想他们了,有时,真的好羡慕广安弟弟...”道延昂首,一言一句都敲击着父子二人的心。 他那小脸上挂满了不容置喙,眼底的情绪却如狂风骤雨般在翻涌,就似洪水难阻。 闻言,道江镇神色难看,双手都快握出血来,他缓缓转过身去,内心的情绪波涛汹涌,片刻后,沉声道了一句:“延儿,先把药汤喝了吧。” “好。”道延立马应了声,他明白,爹爹很难抉择,真的难以决定,父亲不愿自己离他而去,因为...爹爹只有他了。 男人踱步走进堂前,没一会,便端出一个热气腾腾的铜炉,药味充溢房内,稳稳的放在了旧木桌上,恰好盖住一个陈年的炉底印。 道延早已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将黑衣褪去,露出伤痕累累的上身,有兽爪伤,有焰烧伤...... 道江镇先是仔细查看了番他的伤痕,只微叹一声,右手递给道延一个瓜瓢,就让他舀着喝,自个则是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旧袋子,将里面的黑粉有章有法的涂抹在道延的背上,手法极熟练,却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道延神情痛苦的喝着药汤,脖颈青筋暴起,后背冒出丝丝黑血,他没有哭喊,忍住疼痛一口又一口的喝完药汤。 ...... 子时,夜色浓了 爹爹暗疾复发,于房中缓解痛楚,道延于心不忍,躲在自己的房间内,尽量不去想父亲那不可治愈的暗疾。 他半躺在床榻上,锤炼的酸痛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迹,望舒透窗洒在房内,比烛光还亮上些许,道延双眸紧紧盯着窗纸外的那轮白月,自问:“我会成功吗” 爹爹答应他走仙途之事了,其实早便同意了,只不过往昔是心底的回应,方才给予了言语上的允诺。 对于仙师的向往他是矢志不渝的,于道延的识海中,无所不能者——仙师。 不仅仅是无限向往,更多的是难言的执念。 父亲的暗疾,出自横岭那伙无恶不作的山贼之手,几乎不可治愈,道延很气,却无力;横岭,有仙兽横行,而那伙山贼能独霸那地,实力已比肩仙师,现在岂是他这野小子能抗衡的,但人是会变强的,相信不久,便能如愿。 道延苦笑了几声,起身下榻,熟练的于木柜中拿出一张旧画像,也没披外衣,便出了门。 山野夜空,星河璀璨,浩瀚无垠。 一个小孩独自坐在自家门外,背靠着柳,将手中的画像举得高高的,只听稚嫩又坚定的声音响起:“以前爹爹说,娘亲是天上的仙,从不轻易下凡;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娘亲只是在仙人的世界迷路了,一时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已,小延也要加油啊...娘还等着我呢。” “娘亲,爹爹没有反对,一定要等着我,小延带你回家......” 画像于月光下展现,幼子于思念中入眠。 那画像,描的是一个窈窕美丽,超凡脱俗,端庄儒雅的女子;她就似在言语般,给小孩讲了个睡前故事,于其怀中陪着他安然睡去了。 晚风有灵,轻抚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