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良于行
陈启瞬间惊醒,隔空问道:“怎么了?” 难道大史他们回来了? “哥,你快出来,你猜我遇到了谁?”翘翘的喊叫声越来越近,她人已经又往回蹦跶了。 听到这句熟悉的对白,陈启烦死了。 “这次又是哪个男团?你等着,我这就给姑姑打电话,让她赶紧去医院给你挂个号。” 说着他还真抄起了电话。 何翘翘已经蹦回他跟前:“不是不是,这次不是男团,比任何一个男团都帅,哥,你快出去,他找你。” “不去,既然是来找我,干嘛我出去啊,让他进来。” 陈启这句喊得贼大声,显然故意喊给外面人听得。 “哥……” “你住嘴。” 陈启这个小铺子老板,阵仗还是有的,谱还是要摆的。 果然,不一会,他就看见两个高大的男人,抬着一辆轮椅,轮椅上还坐着个人。 轮椅上这个人上身穿着平整的白衬衫,脸上架着一副硕大的茶色墨镜,大半的面容被隐藏了起来。 这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开始跨越过道的轮胎阵。 啥都修修理铺过道里的这个轮胎阵,最矮的一个轮胎也可以没过人的脚踝,高甚至没过成年男人的膝盖。 像何翘翘、米童这种天天蹦,一天要过几次的,还会偶尔被绊倒,何况这俩男人还抬个轮椅。 陈启远远看见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禁暗暗皱眉。 他可不知道来的是个残疾,没想故意为难人家。 这几个人走到中段,最右边壮汉的左腿迈出那个轮胎时晚了半拍,导致他和左边男人抬的轮椅瞬间失去平衡,轮椅上的人眼见着就要飞出去。 一刹那间, 陈启掠到半空, 飞鹰逮兔一样抓起那人的衣领, 一个翻身落地,再稳稳将人放到椅子上。 他对远处那俩傻大个吼道:“你们现在只把那轮椅抬过来就行,这次不会摔了吧?” 他再回头看被自己抓小鸡一样抓过来的人,不禁一时怔住。 这个人长得……太不成体统,太违章了。 怎么可以有人比自己帅? 要不是看见了他的喉结,陈启都要怀疑这人的性别了。 男人的墨镜已经在刚刚跌倒时掉了,他的脸现在完全露了出来。 眼如浅淡琉璃,里面星光熠熠,眉似新月出山,平生飒爽清凉,鼻挺唇朱,冷白皮的脸庞如刻如雕。 怎么会有人长的这般精致,这不科学。 “哥,他帅吧?比明星都帅。”何翘翘在旁边跟献宝一样。 陈启现在知道自己也有嫉妒别人的时候了。 以前他总自认为长得挺帅的,尤其是跟小表妹手机里存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男人比,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确实长得有点糙。 这个长相不是一般出众的男人对陈启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洁白贝齿:“刚刚真要谢谢你了。” 这声谢让陈启有点不好意思,埋怨自己不该摆谱,早知道他行动不方便,应该出门相迎的。 这时那两个壮汉真把轮椅抬了过来,他们合力把面前的男子重新抬到这架轮椅上。 男人坐好后对着他们比比划划一番,示意他们出去。 这俩傻大个也一番手语回复,而后又费劲巴力地跨过重重轮胎,出了门。 他们一左一右分别站在啥都修修理铺两边,像两尊门神。 男人回头对陈启解释:“他们是聋哑人孤儿,跟着我从小长大的。我最能明白他们的苦楚,这个世界对于我们这种残疾的人,要求太过苛刻。” 他一番话说得陈启心里五味杂陈。 他刚刚是不是吼人家了?这不是听不听得见的问题,是态度问题。 “就是你要见我?”陈启问道。 “是的。” “你姓沈?” “你猜到了?”男人面色稍稍惊讶,随后又露出了然的表情,“果然像米童说的一样,启哥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我叫沈千解,不知可否跟米童一样叫你声哥。” 陈启没想到他会亲自上门,这是不死心啊。 他不想违背原则,可现在面对真人却很难冷下脸。 “我的态度米童已经转达给你了吧?” “米童说你拒绝治我的腿,可我还是想亲自来问问为什么?” 何翘翘在一旁不干了,急得插嘴:“哥,你干嘛不帮他,为什么拒绝他?” 陈启回头挖了meimei一眼:“滚回你屋里去,再敢插嘴,我就把你偷拿我钱给明星打应援的事告诉姑姑。” “说好不提了,你怎么又?” 小丫头看见陈启表情严肃,声音立刻蔫了回去,她狠狠一跺脚,真回屋里了。 这是陈启手里能拿捏何翘翘的最大把柄,他一般轻易不用。 在他们家何翘翘虽然被惯得无法无天,但偷钱是道德问题绝对不允许,是要动家法的,哪怕偷的是自己哥哥的钱,要被他姑姑知道,能把自己女儿的腿打折。 现在屋里没有旁人,陈启终于可以拒绝得更直接些:“没有为什么,你腿残了应该找医生,我只是个修理工,正经修理工。” 沈千解浅淡的眸子径直盯着他:“我自己就是医生。” 陈启一怔,再次打量他,沈千解是医生? 一个残疾的人怎么行医? 沈千解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我们沈家自己就有很多医院,在你们东海市也有。” 是啊,米童家是当地富豪,他们家的故交往来又怎么会是普通白丁。 沈千解接着说:“所以我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你的手艺。我知道像你这种世外高人,许之以钱财是侮辱你,我作为沈家的现任家主可以答应你,若你能让我如常人般行走,从此我沈家奉你为上宾,欠你大恩我以命相酬。” “你是沈家的家主?沧州的沈家?” “是。” 陈启惊愕异常。 在東国,沧州沈家是除了五大世家外,最有权势的家族。没想到他们的家主这样年轻,还是个残疾。 这次他恐怕真的要破例了。 并不是因为他图人家所谓的上宾和以命相报,而是他们家本就欠着沈家的大恩。 陈启的爷爷当然出了点意外,需要安装一颗机械心。 机械心,陈家可以自己做,可换心手术却必须仰仗别人,毕竟他们家不是医生。 当年为他爷爷换心主刀的医生正是沈家前代家主。 五十年了,看来沈家老爷子把秘密守得很好,到现在他们家的后人都不知道陈家的存在。 陈启口气当时软了下来,问道:“你的腿怎么残的?” 沈千解面露喜色,知道陈启这是心动了。 “你过来看看便知。”说着他撸起了自己的裤管。 轮椅下方,两条白皙的小腿露了出来,看上去虽有些纤细,却并无异常。 陈启蹲下去挨个摸索了一下,当时震惊得瞳孔紧缩。 这两条腿竟然没有脚筋、腿筋,整根筋都不在。 陈启抬眼望着他:“怎么造成的?” “我小时候被绑架过。” “绑匪干得?” 沈千解点点头,说:“活生生地,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被抽走的,只为了录像给我父亲看,好让他妥协。” 陈启不由得心惊,在这种情况下沈老爷子都没找过陈家,真是重诺守信之人。 “那绑匪抓到了吗?” “抓到又有什么用呢,我的腿能恢复如初吗?” 陈启帮他把裤管又重新放了下来,人也站了起来。 “长期无法运动,你的腿部肌rou已经萎缩。” 沈千解抬头望着陈启,异常坚定道:“我不介意把它们全都截掉,像米童那样安两条假腿,只要能走就好。” 他说这句话时的淡漠,仿佛要锯掉的是别人的腿。 陈启沉思一会,突然抓过轮椅扶手,推起他进了自己的里屋。 坐在轮椅上的沈千解也没有拒绝,就这样被他推了进去。 陈启这间屋子,自从被‘老伙计’清空后,新家具还没来得及买,如今空荡荡的倒是很干净。 他这两天连行军床都不用,地上铺张席子,就睡上面,反正大夏天的也不冷。 陈启把轮椅推到过去放柜子的墙边,问道:“你怕疼吗?” 沈千解没有回头,平淡答道:“那人抽我腿筋时,我七岁,虽然哭了却忍着一声没喊,我不想让他得意,让爸爸难过。” 陈启很难想象这样病弱的一个男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 “如果你不怕疼,也许不用锯掉腿,我还有别的法子。” 沈千解从轮椅上转身,他眼神略带惊异地看着陈启:“真的?” “哦……但过程很痛苦,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挨得住,另外你在东海待多久?婚礼一结束你就走吗?那时间怕是不够。” “腿被医好之前,我可以一直待在东海。”沈千解回答。 陈启心想做家主就是好,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没人敢管没人敢问。 “那就好。我现在手头有一件急事,可能忙完才能修复你的腿。” “什么事,我能帮到忙吗?”沈千解问。 陈启明白他这句话倒不是因为着急治腿而催促自己,完全是出于一片真诚好意。 “你帮不了,不过这期间你恰好需要做修复前的准备。” “准备什么?” “电击。”陈启解释,“你的腿部肌rou已经萎缩,要从恢复肌rou开始,至少要做一个月的电击,你忍受的了吗?” 说着他也不等人家回答,低身一敲地板,那块板子直接被他掀开,下面竟然是个一米多深的暗格。 暗格就像机器猫的口袋,里面乱七八糟的的啥都有。 陈启叮叮哐哐一顿翻找,最后提出一个仪器,四四方方电脑盒子那么大。 “很久没用了,不知道电压够不够。”陈启将仪器接上墙边的电源。 “NESA”沈千解诧异,他家还有这东西 陈启笑了:“医疗设备你是行家,不过这个可比你们医院的刺激,我等下先给你试试,如果成你就先拿回去用。”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 “你哥呢?”刘俊逸的声音。 “大奶呢?我哥不是说你去找大奶了吗?”何翘翘的声音。 陈启一听,急迫得开门就往外跑,都没顾得上给沈千解留句话。 门外正是刘俊逸回来了。 他一见到陈启就问:“非主流还没回来吗?” 陈启气了,大声横道:“不是你去找的人吗,你问谁呢?” 刘俊逸满脸疑惑:“不能够啊,我昨天好不容易找到陈之发的家,贼特码的远,大半夜的敲门差点没被他媳妇报警抓了,那娘们隔着大门说她男人跟个满头脏辫的人出去了,至今未归。” 陈启惊异:“大史找到陈之发了?那是几点的事?” “他媳妇说昨晚上九点多就走了,我还以为非主流在我出去后就回来了呢。”胖子想当然地说。 陈启喃喃自语:“人找到了,却没带回来,大史能去哪呢?” 这点他实在想不通。 难道那个陈之发真有猫腻,半路想逃,大史去追了? 不可能啊,他就是颗飞毛腿,大史都能把他拦截了。 他抬眼看见翘翘还杵在这,吩咐道:“你去买饭,要文昌街好阿姨家的快餐,四份。” “哥,你们是不是把大奶弄丢了?”翘翘急道。 平时在铺子里,史大奈对翘翘一向宠溺,有时陈启恍惚他更像是小丫头的亲人。 不同于与米童打打闹闹的相处方式,何翘翘对史大奈的依赖感也很强,陈启曾怀疑这孩子可能想从大史身上找到从小缺失的父爱。 现在听见大奶不见了,何翘翘比任何人都着急。 陈启假意嗔怪:“他个大活人丢什么丢。晌午了,你哥我还啥都没吃呢,快饿死了,你快去买饭。” “点外卖送不成啊,干嘛非要我去?”小丫头嘟囔。 “好阿姨喜欢你,见到是你能多给我们盛点。”陈启说得理由很充分,低头给小丫头转了笔经费,“让你跑个腿都不愿意,要不你还是回家去吧。” “又威胁我?”何翘翘嘴巴撅的老高出门了。 小丫头走后,陈启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问胖子:“你去墓地看过了吗?”
胖子摇摇头:“没,非主流不至于吧?” 陈启气得又大声起来:“早知道还不如我去找呢。” 见胖子没吭声,他又问:“你没去墓地找,那你死哪去了现在才回,怎么不给我个电话,还关机?” 刘俊逸满脸委屈:“这不新买的手机嘛,出厂自带的那点电量没多少,我又忘了带充电器,走一半就关机了。” “听重点,你去哪了?” “去了趟监察司东海站,让人连夜加班把全城的监控调出来,想看看那狗屁亲王这些天都跟哪些人接触过啊。” 陈启一听也不忍心再责备他了,随后紧张地问:“有楚楚没?” “没,反正全城的监控都没照到他身边有女人的影子,也不知道你那天是怎么看到的。” 陈启心想没有也好,这更进一步确定阿凡达跟楚楚没啥关系。 他很想告诉胖子那个亲王的事就先放一放吧,反正他们查这人也不过是想找到楚楚失踪的线索,既然没关系就到此为止。 没等他开口,他们就听到里屋传出“呀”地一声惨叫。 陈启才想起,沈千解还在他房里头呢。 他赶紧奔回里屋,胖子好奇地紧随其后。 他们一进屋就发现沈千解已经栽倒在地上,脸色煞白,人事不知。 他旁边的仪器还冒着烟,貌似已经烧掉了。 “诶呦我去,启子,你屋里咋还藏个人。” 陈启赶紧扶起沈千解,趴在他胸口听了听。 好在还有心跳。 他不经意瞥见地上的仪器指针指向50mA,心里一句妈卖批。 你找死也不要在老子的地盘好不。 沈千解身为医生当然知道人体承受的极限,这家伙一定是急于求成了。 自己的机器本来就比医院的猛,现在可倒好,人差点死这。 “这谁啊?长得这么的……不像话。”胖子看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陈启理解,毕竟刘俊逸审美畸形,始终认为自己的熊胖身材才是最美滴。 他解释:“沈千解,米童的朋友,我答应给他治腿,本来准备用电击先恢复肌rou的。” “电击?你开玩笑的吧,用这鬼东西?”胖子看陈启一副他脑瓜子坏掉的表情。 他听陈启讲过,这仪器以前专给史大奈用的。 “所以猛了点。”陈启现在也很后悔。 胖子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你又答应人家了?你家祖宗规矩又不要了?” 陈启心虚地点点头,他也曾以为米童会是唯一的例外。 刘俊逸也学他一样长叹一口气。 “那何必电击,直接用我呀,安全省电,节能还环保。”胖子随后开始调侃起自己。 “不是不想麻烦你嘛,毕竟你身份特殊。” “曹,还拿我当兄弟不?咱俩啥交情,跟我说麻烦?” “你真愿意帮他?”陈启有些暗喜。 胖子反倒不耐烦了:“快点,少整没用的,把人扶起来,等会真死了。” 陈启和刘俊逸合力把沈千解又重新扶回到轮椅上。 陈启看看昏迷不醒的沈千解,又看看胖子说:“等会翘翘就回来了,我要出去拦着点,免得她过来打扰你,你找东西把窗户玻璃遮一遮。” 胖子一句“麻溜滚”送走了陈启。 沈千解的腿只是少了筋无法活动,但神经感知俱在。 他人还没醒,就感觉到腿上酥酥麻麻地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悠悠地睁开双眼,看见满屋子紫光闪耀。 面前一个高大的胖子,他双掌中各有一团紫色闪电,棉花糖一样聚拢在一起,纠缠成一团,在他掌中噼噼啪啪地爆破闪烁。 这闪电仿佛是惊雷天引下的圣光,将宇宙洪荒通通浓缩在这方寸之地。 闪电引线的一头就在他的腿上。 沈千解的双腿正被闪电接连不停地刺激着,他的酥麻感就是源自这里。 他惊奇地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切。 “紫云闪?”沈千解喃喃出声。 胖子手上还在不停用功,他累得满头是汗,略有些乏力地问道:“醒了?你认识紫云闪?” 沈千解声音微弱:“我虽见识微薄,也知東国一等秘技紫云闪,您姓刘?” 胖子略感无奈:“没法子,想装都装不了,天下间会用紫云闪的只有我们家独一份。” “所以监察司司长代代姓刘。”沈千解接下去。 “是啊,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我们家愿意霸占着监察司呢?切,什么好差事。” 沈千解眼睛左右看了一下,发现还在刚刚的房间里。 他已大致推断出因果。 “您是启哥的朋友?谢谢你,我晕倒多久了?” 胖子回道:“这中间我吃了次午饭,吃了次晚饭,现在大概到夜宵时间了。” “启哥呢?” “他在铺子门口化身成了第三尊望夫石。” “第三尊?” “那俩傻大个是你带来的吧?” 沈千解随即明白了他指的是谁。 “启哥在等人?” “是等人,同时也在等个东西。”胖子说完停顿片刻,他手上的闪电越闪越弱。 他心里恨到:紫云闪三级,他用得还是太勉强,就不能分神。 他瞬间收力,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跟那片紫光从未存在过一般。 “不行了不行了,今天就到这吧,我明儿再给你电击。用我可比用机器靠谱,三天你这腿上的肌rou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沈千解知道这次情人欠大了,天下间敢劳烦刘家用紫云闪救人的没几个,自己何德何能? 他略感羞愧地开口:“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 他话没说完就被胖子打断:“你有meimei吗?” 沈千解愣了一下,随后笑了:“抱歉,我是独生子。” “唉,那真是可惜了。”黑暗中的胖子发出了惋惜的声音,“我推你出去。” 他没想到,外边史大奈回来了,还背了个巨大的黑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