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杀年猪
离除夕越近,屯里越有过年的气氛。 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杀猪、打扫屋子、储备年货,忙得热热闹闹,通往区上的土路上,马车、爬犁络绎不绝。 不管手头有钱没钱,过年还得像像样样地过。 尤其是已经放假整天闹腾的孩子,更是将这气氛使劲地朝着过年拉近。 吕律早上前往张韶峰家里,刚进入秀山屯,大早上的,已经看到有孩子早早地放起鞭炮。 时不时地一声爆响,炸得树上雪花纷纷扬扬,炸得地上盖着的破烂搪瓷碗飞得老高,或是路上的一堆牛粪被炸得四处飞溅。 家里买来等着除夕和三天年放的一串串炮仗,早被偷摸着拆得七零八落了。 杀年猪,对于屯里的人,不仅仅是把家里养的猪杀了,更是村民家里边一年忙到头,以宴请宾客同乐的形式,表达家庭和睦的一种排场,还是亲朋好友聚集在一起的由头。 这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情。 早些年的时候,怕被割尾巴,一家只能养两头猪,还不能养母猪,家里的粮食,吃饱肚子没啥打问题,可要分出来养猪,那也就不够了。 就凭借田间地头弄来的猪草,养出的猪也干瘦干瘦的,也只是到了年边,粮食分下来,能稍微喂点稻糠、麦麸或是榨油剩下的豆渣,稍微催一催,但效果感人。 但即使如此,总会想方设法,到了年边能宰上一头,这不仅仅是为了吃rou,更是一种人情世故。 吕律到了张韶峰家里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不少人,不出意外,全是屯里几个相处好的年轻力壮的民兵。 院子里此刻热闹着呢,大铁皮炉子周围围着一干子来帮忙的大老爷们在烤火,炉子上的铁锅中,一大浅锅水热气腾腾,差不多都快沸腾了。 看到吕律进来,一个个冲着他热情地打招呼。 这几个月下来,从他这里分到rou的人不少,尤其是一波护秋,一下子打了不少野猪,还有吕律不时送到屯里分给大伙的熊rou,有了这些东西,让不少杀不起猪的人家,这个年也能过得滋润。 他自然很受欢迎。 张韶峰在忙着给人发着纸烟,见到吕律,也快步迎了过来:“来了!” 吕律点点头,看着院子中十多个汉子:“这么多人手,你这是准备杀多少猪啊!” “杀两个!”张韶峰笑道。 “大户啊你这是!”吕律有些诧异。 这年头,能杀两头猪的不多。当然,吕律也清楚,杀了两头猪,张韶峰家里能留下来的,也不过一头的量。 每年杀猪,有半数得送到区上国营收购站,进行评级按规定价收购,流往城里供应城里居民。 吕律盘算着,等翻过年,自己家里也该弄上几个养着了。 到了年底,也该杀上两头,至少,能让大伙凑一起乐呵乐呵。 这点氛围还是该有的。 “啥大户啊,去年秋天就弄来养着的猪,一直到现在,最大的那个能有两百多斤,还有一个一起买来的,长到现在只是百来斤而已,我都怀疑不是同一窝猪,养着就不会长,看着不顺眼,干脆一起杀了得了。” 张韶峰说着,领着吕律往院子角落里的猪圈边走。 圈里垫着厚厚的松针,两头猪在角落里翻拱出一个坑,挤在一起躺着,冒着腾腾热气,它俩丝毫没有意识到马上就要挨上一刀了。 看到有人到圈边,它们都只是抬头看了下,哼哧两声,就又躺平。两头猪确实长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旁边另一个小圈中,今年买来的两只猪也不过四五十斤的样子,在圈里不停地翻拱着。 吴月佳打开大门走了出来,先是冲着吕律微微一笑,转头跟张韶峰说道:“面已经煮好了,招呼大伙进屋吃面。” “好!”张韶峰应了一声,拍了拍吕律肩膀:“去吃面。” 吕律也不墨迹,当先进了张韶峰家里,端了一碗煮好的面就先吃了起来。 张韶峰则是忙着到灶火边招呼其他人。 吕律知道,吃了面,也就到了动手杀猪的时候了。 一干大老爷们呼啦啦涌进屋子,吴月佳和几个来帮忙的女人,忙着给人将面端来。 凑在一起稀里哗啦吃着面的时候,一民兵问吕律:“以前有没有杀过年猪?” “杀过!”吕律笑道:“不过,我们以前在农场杀年猪,比这个简单。” “怎么杀的?”吕律一句话引起他的兴趣。 “直接抬着枪进养猪场,一枪放倒,然后拉出来就打理干净就完事儿了!” 吕律这话倒也不是吹牛,是真有其事。就在他离开农场返城的头一年还这么干过,养猪场专业杀猪的人不在,为了省事儿就这么干。 他一句话,把那民兵听得一阵愕然:“血没放出来,全在rou里边,那rou可放不住,到了天热的时候容易坏。” “农场里那么多人,那些rou可没机会放到天热的时候,早就已经被吃完了。” “这倒也是!” 吃完面条,张韶峰给他们又发了一圈纸烟后,到仓房里找来绳子。众人也跟着出了屋子,七手八脚开始动手摆放案板,然后拿着绳子、棍子动手抓猪。 这是出力气的时候,通常这种情况下,参加的人都很积极,在一边缩手缩脚的,会被人看不起。 关键是,这种时候,缩手缩脚,万一一个不小心,让猪给挣脱了,还容易伤到人,马虎不得。 看到圈里一下子有陌生人钻进来,两头猪似乎也意识到大限将至,在猪圈里嗷嗷直叫,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不让人靠近。 小小的圈里也不得不上更多的壮汉,将猪生生围住,七手八脚地逮到机会抓着大的那头猪的耳朵、尾巴往圈外拽。那么多人,吕律完全插不上手,干脆就在圈外看着。 这猪犟不过几人,也赖皮起来,头朝外,屁股朝里,直往圈角旮旯缩,蹲坐着不起来,一揪耳朵,就撕心裂肺地吼叫,真急了就脑袋乱甩,撅上几下,试图甩脱。 喂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即使是家猪,獠牙也冒出一段了,可不能让它碰到。 别看只是两百多斤的样子,力气也不小,不时有人被甩得打着趔趄退到一边,或是被冲撞得四仰八叉,引来一阵阵哄笑。 几个人好不容易将猪连拖带拽弄到院子里早已经准备好的杀猪桌旁定住,迅速用一条粗绳子挨个绑牢四脚,又找了细绳,卡着猪嘴中的獠牙,连带着猪嘴绕圈扎紧,几人合力,将猪抬上桌子摁住。 只是两百多斤而已,又怎么犟得过几条壮汉,被摁得死死的,动弹不了。 打了那么长时间的猎,死在吕律手里的野猪不少,不过,杀家猪这事儿,吕律还真没干过,所以,在请来的杀猪匠杀猪的时候,他看得最是仔细。 那是屯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姓刘,叫刘根生,四十多岁的样子,据说在生产队的时候,屯里的猪就一直是他在杀。 也许是猪杀得多了,自带着一股子煞气。 只见他一手提着扎紧猪嘴的绳索,拽着猪头不让它乱动,然后提着侵刀,狠狠地在猪蹄上敲了一下,趁着猪嚎叫的时候,侵刀迅速从猪脖子上捅了进去,并搅动几下,鲜血随之喷涌出来,不少溅在他身上和脸上,一下子煞气更重了。
猪脖子下边,早已经放好接血的盆子,里面放了一些水和盐,猪血哗啦啦淌入盆中,不时有人用干净的棍子搅拌几下。 刘根生手法很准,没多长时间,这猪就断气了。 捆绑着猪脚的绳子被解开,刘根生把侵刀反复在猪身上擦了几下,在一只猪脚的蹄子处往上一点儿划了个小口子,几个年轻人轮流不停地用铁金往里边吹气,直到猪整个像气球一样地鼓起来,再用细麻绳绑住吹气的口子,然后被抬到一旁,提来沸腾的热水,一边烫一边刮毛。 往猪身体里吹气,让猪变得膨胀起来,吕律上辈子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觉得很是奇葩,现在却是见怪不怪了,只是为了好刮毛而已。 事实上,不用吹气,直接用热水烫着刮毛,也能很快打整干净。 不过,也就是因为吹了气的原因,打整出来的猪看着直挺挺的,白白胖胖。 人手不少,分出几人刮毛的时候,另外几个又去把小的那头猪捉来,开始宰杀。 之前吕律插不上手,等到开肠破肚的时候,倒是帮上了些忙,好歹也给不少野猪开过肠肚,他手法早已经娴熟。 扒出来的心肺肠肚,被分门别类地放盆里装着,肠肚自然有人拿去倒掉里面的赃物,翻过来洗干净,留着装血肠。 割掉猪头猪尾,卸掉四条腿,顺着猪脊剖成两半,杀猪完成。 刘根生就在这时候,提着侵刀过来,从猪脊上割下一块肥rou,直接放嘴里生吃,一个劲地夸这猪rou好吃。 这一幕,看得吕律一阵咋舌。 他实在没法将生猪rou跟好吃两个字联系在一起,而且,看刘根生将肥rou放到嘴里边,只嚼了三两下就吞咽下去的模样,似乎也跟好吃没啥关系,不然的话,干嘛不细细品。 直到刘根生到屋里去喝茶了,旁边才有一个民兵兄弟说道:“这生rou咋可能好吃,他这明明是早几年缺油水的时候,给生产队杀猪养出来的习惯,那时候难得捞到油水,想要吃到猪油,也就临近年边这段时间杀猪,他能用这法子多捞点油水。 平时能吃上点豆油就算不错了……要换作是我,我可吃不下去,他这能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就吞下去,也算是厉害。话又说回来,不是这么吃,他也长不出这么大块头。” 吕律听着这话,也觉得有道理。 到张韶峰家里帮忙的小媳妇也在这时候过来分拣需要用来做菜的rou,拿回屋里去准备做中午饭。 张韶峰家一对双胞胎,早早地在一旁跟着转了,一直在等的就是那个猪尿泡。 这可是孩子们的玩具,拿出去卯足劲地吹气,吹得圆滚滚的,同样是细麻绳一扎,放在雪地上,就能当球踢。 今年杀两头猪,得了两个猪尿泡,他们兄弟两一人得了一个,到手就拿着往外跑。 也就张韶峰家里舍得让孩子这么玩,别的人家,会把猪尿泡给收捡起来,好歹也是rou啊,舍不得这么糟蹋,关键是,这东西还能用来当药——小孩子尿床的话,可以吃这玩意儿,据说能治。 两头猪,十多个汉子,不过一个多小时就搞定的事情,剩下的就是在大炕上去坐着唠嗑、喝茶,等着中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