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枪
雨停了。 福凌走到庙门前，用力一推，大片的光拥着风落进堂内，单薄的烛火在那光风中摇曳。 “您想来知道该去哪里，是吗？”福凌站在光里，语气轻松。 苏言立在墙前，福凌方才所说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陆明玉想要唤醒被封印的兽，这是已知。未知的是，在下并不知晓他会采取何种手段去达成他的目的，这一点，只能猜。而依据这些年的观察，您和您身后的这些实验体，修行者和超能者，应当在他的计划中充当着重要的角色。” “并且，您方才毁掉了陆明玉苦心经营多年的实验室，夺走了他所有的实验体。那么，若在下料想的不错，他此刻已经在抓捕新实验体的路上了。” …… “是的。”苏言走到福凌身侧，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福凌则微笑着让开了身位，并作出了请的手势。 苏言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又转身看了看相互搀扶着的老人，男人与少女，挤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说道：“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灵气鼓动，澎湃激烈。 苏言一步踏出，从烛火走向天光。 深邃的小巷中，俊秀男子轻轻推开了怀中的金发少女，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从未有过的复杂。 黄鹂亦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眼神，无助，害怕，迷惘……每一丝从眼神中流露出情绪落进她的瞳眸之中，都让她心疼。 可是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要怎样做才好？要怎么样做，你才不会害怕？她抚摸他的面颊，手心中传回触感，僵硬而冰冷。她拥抱他的躯体，像在拥抱一个陌生的人。 “不要害怕，不要难过，冬。”她轻声唤着他。 冰冷的雨水顺着屋檐从瓦当之上滴落，落在他的额头，被唤作冬的男子看着身前焦愁的少女，眼神中重复了清明。 他握住她的手，不消用力，只轻轻一拉，她便像温顺的鸟兽一般，落入了他的怀中。 这一次，是他主动去拥住她。 黄鹂的脸上浮现惊愕之色，因为这是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去拥抱她。温暖，熟悉。 炽热，激荡。 黄鹂伏在他的心口，他的心脏规律地跳动。她闭上眼，试图听见他心中的声音，但他却轻声诉说道：“宵雪，我们走吧。” 走？去哪？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去完成先生的任务。”他说。 黄鹂笑了，笑得很开心。因为她不再从他的瞳中读到令她心疼的情绪，他重新变回了她最最熟悉的他。 “好。”黄鹂温柔地从他怀中脱身，然后挽上了他的手，他的手心guntang。 他们就这般牵着手一同走出了深邃的小巷。 黄鹂的刀很快，无论是拔刀的速度，还是挥刀的速度。贰叄知道这些，所以他不能让她拔出刀来。 “砰！” 火石的气息永远是那么呛人，开枪的贰叄止不住咳嗽了两声。 黄鹂停下了拔刀的动作，走到贰叄面前，看着他手中的武器，说道：“青衣的枪。” 贰叄点了点头，“临行前青衣队长给我的，与枪一并交付的还有一句嘱托。” 黄鹂好奇道：“什么嘱托？” 贰叄笑了一下，将枪举到两人胸口高度，回忆着青衣当时的神情，并模仿她的语气道：“在这把枪的子弹耗尽之前，你绝不能让黄鹂受到一点伤害，明白吗？” “我当时则向青衣队长回道……” “回什么？” “耗尽后，也不会。” 黄鹂握着刀鞘，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贰叄所说的话，半晌后回道：“我不会让冬打光枪里的子弹，这把枪我会亲自还给青衣。” 贰叄又笑了声，没有再说话。 但很快，他又被火石的气味呛到了喉咙。 与枪口白雾之花一道盛开的，是雨水汇聚成的小水沟里晕开的血花。黄鹂的刀再一次未来得及拔出。 两个了。 贰叄看着倒在面前的人，心中默然。 他握枪的手在抖，他不知道当第三个，第四个普通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是否还能够比黄鹂更快，能像现在这般果决地扣下扳机。 他开始祈祷，祈祷一个修行者，或是超能者的到来。 “铛！” 是冷兵器碰撞的脆鸣声。 贰叄回头，看见了握住长刀的黄鹂，还有一个拿着匕首的年轻男子。 白莯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他从玉无涯里，可以说是被赶出来后，大雨毫无预兆地从天穹之上倾覆而下，他站在雨中，像个白痴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在雨中思考，思考福凌的话，思考姜子苇的话，思考他近期所见到，所听到的一切。 他思考，他努力思考。 但，答案就像藏在云层后的太阳，即使狂猎的风呼啸而过，它亦不愿意探出一抹身姿。 无处着力的感觉，令白莯感到十分痛苦，亦十分难受。 他走着，走得很慢。 从大雨倾覆走到云消雨歇。 他依旧什么都没有得到。 然后，他听见了枪声。或许活在当下的大多数人都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但这些人中绝不会包含白莯。 他太熟悉那声音，他曾强迫自己听过无数遍那声音。 火石出膛的声音。 不必再思考了，听到枪声的白莯放弃了全部的思考，什么姜子苇，福凌，什么荆玉市，暗影，通通不重要了。 他要找到那枪声，他要找到开枪的人。 循着声源，白莯一路狂奔。他在小巷中踏水纵身，他在白墙黑瓦上腾挪飞跃。终于，让他看见了。终于，让他寻见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 白莯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颤抖，因为那火石离膛的声音，也因为他面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两个看上去和他一般大小，不，那个女孩看上去还要比他小些。可以这么说，两个还可以称得上稚嫩的年轻人在杀人，在杀普通人，在朗朗乾坤之下杀普通人。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因听见枪声而短暂失去了理智的白莯在见到眼前的惨状后，清醒了。他并不打算询问什么。 他准备直接动手。 待拿下之后，再细细盘问。 于是，白莯抽出别在衬衣上的钢笔，从屋檐上跃下，寒芒在他手中闪烁，直刺贰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