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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祈祷

    万年之前,无名的小村。

    位于理想之海南端,最荒凉地段的无名小村,这是个贫穷到会让最凶恶的贼盗也失去劫掠兴致的村子,因为村中的一切财物加起来可能还无法弥补砍杀与烧抢对物资的消耗。

    干燥的风卷起黄沙,吹飞铺在屋檐上的几根茅草,村中的人们便会像疯了一般去追那被风刮起的干枯草皮。

    恰巧,因不知名原因来到此处的三位少年就遇上了这荒唐的一幕。

    面黄肌瘦的几个汉子跑在追草队伍的最前端,他们的身后跟着同样枯瘦的妇女,而落在队伍最末端的自然是一些不大的孩子,他们比之队伍的前两列,看上去要丰腴一些,脸上还能瞧得见些许血色。

    这些孩子跑起来虎虎生风,虽慢了些,却颇有点声势浩大之感,黄沙被他们踩得高高扬起,呛到了三位少年中面部最柔和的那一位。

    “白小娘,你不会吧?你可是帝国最年轻,最强大的战士唉。”黑瞳短发,但瞳孔深处又隐隐显出幽蓝之色的少年用力地拍着被他称呼为白小娘的,也是面部最柔和的那位少年的背脊。

    面部最柔和的少年重重地咳了两声,似是将吸进肺部的沙砾咳了出来后,推开搭在他背上的手,看向最后一位少年。

    这最后一位少年身形消瘦,面色白皙,整个人看上去冷清清的,他见面部柔和的少年投来目光,便回看了去,并说道:“白小娘,你是不是太久没锻炼了?”

    面部柔和的少年当即翻了个白眼,而后直起身子,弹了下腰间佩戴的剑器,挑衅道:“要试试吗?”

    身形消瘦的少年撇了撇嘴,笑道:“你这玩意劈不中我,你还没死心吗?”

    面部柔和的少年看着面前那双笑意几乎要渗出来的眼睛,又想起往日的一些经历,砸了咂嘴,转移了话题:“喂,福灵,你真的确定是这个地方吗?”

    身形消瘦,面色白皙,名为福灵的少年绕开了白木槿的视线,对上了一双在曜日下,瞳底显出幽蓝之色的眼睛,“徐朝朔,你说呢?”

    徐朝朔眉毛轻挑,笑道:“你问我?不是你看见的吗?”

    福灵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拍着白木槿的背说道:“听见了吗?是我看见的哦。”

    白木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行行行,知道你福灵的未来视从来不会看走眼,但是拜托您二位也认真一点好吧,这好歹也是关系到整个帝国兴衰的大事唉。”

    徐朝朔抬头望天,嘘道:“一个大到帝国高层完全不关心的事呢。”

    福灵看向了另一边的天空,和道:“一个大到只出动了三个小毛孩的事呢。”

    徐朝朔收回视线,问向福灵道:“你是不是把我们也讽刺进去了?”

    福灵想了想,回道:“有吗?”

    白木槿无力地叹了口气,看着从另一端又跑回的村人,和他们身前半空中飘飞着的枯草皮,右脚轻点黄沙地,高高地跃起,伸手抓住了飞在空中的茅草皮。

    “糟了。”福灵看着潇洒落地,站在村人大队前四下张望的白木槿,低低地道了一声不好,而后快步跑到了白木槿身边。

    “喂,这是你们谁的东西?”白木槿看着在自己身前停下的村人大队,向前走了一步,并递出了手中的茅草皮。

    可是,无人认拿。

    本嘈杂躁乱的村人大队此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静,他们瞪大着眼睛,看着手握茅草皮的白木槿,鼻中呼出灼热的息来。

    忽地,第一队列的一个男人振臂高呼道:“有人抢我们的东西,杀了他!杀了他!!”

    而后整个队伍动了,如奔袭的牛群,又如饥渴的狼群。

    他们嘶吼着,咆哮着冲向了白木槿,眼底闪着凶恶的光。

    “什么……”未待白木槿反应过来,福灵猛地抓过他手中的茅草皮,并将之抛向了高空,紧接着他托着呆住的白木槿跑到了一旁的阴影里。

    凶恶的村人见茅草皮又飞回到半空之中,他们眼底的恶光散去,又开始了追逐的运动。

    阴影里回过神来的白木槿狠狠地喘了两口气,惊魂未定看着福灵,问道:“你看见了?”

    福灵摇了摇头,此时徐朝朔从另一边赶来,狠狠地踹了脚白木槿的屁股,并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不知道这是哪儿啊?”

    白木槿揉着屁股问道:“哪儿?”

    徐朝朔扶额长叹道:“白小娘啊白小娘,你真是,嗨!福灵,你告诉他,我心累。”

    福灵望着神色复杂的徐朝朔,解释道:“这里是荒弃之地,是因为那只恶兽而被遗弃的土地,那兽的威能时刻在对这里造成影响。”

    白木槿像是顿悟般的“啊”了一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

    福灵点头道:“猜疑,嫉恨……这里的人时刻被这些情绪折磨着,他们的神经就好比一根张到极致的弓弦,一点来自外界的力,都会使得他们失控。”

    白木槿揉着肿痛的臀部,再一次直起身来,他看着在黄沙中奔跑追逐的村人,眼神复杂。

    徐朝朔顺着白木槿的视线一同望去,又叹道:“所以啊,福灵,我也很好奇,你所看见的,那个能改变这一切的,转折之物,真的在这个地方吗?”

    福灵沉默了,他揉了揉自己漆黑的眼睛,亦同徐朝朔与白木槿一起,看着在大日之下,黄沙之中,不知疲倦地奔跑追逐,追逐一张在他们看来毫无价值的茅草皮的村人。

    这是他们为了活下去所作出的极致的努力。

    奔跑,追逐,让精神陷入无意义之中,不去思考,不去想,便不会因猜忌与嫉恨而相互残杀。

    “嗯?朝朔,福灵,他们停下了。”

    白木槿目不转睛地盯着村人大队奔逐了许久,终于在日落西山,月上柳梢时看见那些村人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当!当!当!”

    就在村人们停步的下一瞬,忽地陷入沉寂的空间里响起了浑厚悠长的声音。

    “像是钟声,那种被敲响的钟。”徐朝朔听着声音道。

    福灵看着向钟声方向缓慢走去的村人,说道:“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听闻此话,白木槿与徐朝朔也不含糊,立刻站起身来,随着福灵一齐跟在了村人大队之后。

    狂躁的村人在这钟声之下变得无比平静,他们走着正常的步伐,一点一点地迈向了声音的源头。

    因为无名的小村很小,所以村人们即使走得很慢,也并没有走多久。

    “那是?”

    白木槿望着村人们汇集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破旧且寻常的大钟,大钟旁站着一个老人,正是他敲响的钟。

    老人敲钟的手很稳,节奏也很好,不紧不慢,使得奏响的每一声都悠远绵长,有着抚慰人心的魔力。

    徐朝朔看着那钟,吐息道:“是二十年前,最早的那一批被制作出来抵御那恶兽的器,只是后来被弃用了,因为收效微小,学院里曾教过。”

    “不是钟,而是他们。”

    “你说什么?”徐朝朔仓促出声,但很快他的声音便被掩住。

    因为在柔柔新月之下,白日里躁乱的村人们俯下了身子,他们对着那钟虔诚地祈拜着。

    他们向钟祷告,向钟祈求。

    “未见的神明,请您安抚我们的内心,洗去我们的罪恶。”

    老人在钟旁高声道。

    下方的村人附着老人的音调,一同祷道:“未见的神明,请您安抚我们的内心,洗去我们的罪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