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无眉
观衍所的极恶之地,当然是黑暗时期的森海源界。 而他的极乐之花,当然只能是烦。 “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极乐世界是很多佛子一生的追求。 但对观衍来,就在森海源界,他已经寻到了他的“极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姜望才知道,观衍本是有机会离开森海源界的,但是他不愿再离开。 他让姜望把他的僧衣送回悬空寺,只是为了跟他的信仰告别,与他已经死去的恩师道别。 从此以后,他才能坦然弃佛而去。不必再遵循清规戒律,可以爱他所爱。 雪白僧衣在空中燃尽最后一缕,观衍的声音也消散无闻。 姜望躬身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来,与悬空寺众僧道别:“佛门清净之地,世俗之人不敢久留。此间事了,姜望先告辞了。” “观衍法师之事有劳施主。”苦命方丈道:“还请稍待,老衲着人取些佛缘来。” 所谓“佛缘”,就是酬谢的体面法了。 其实就算苦觉不争取,悬空寺这种级别的宗门,也不会让姜望空手而去。当然,“佛缘”的级别还是会有所调整的。 悬空寺家大业大,又有苦觉出面争取,苦命方丈让人取的“佛缘”必然价值不菲。 但姜望仍然拒绝了:“观衍前辈是我非常尊敬的人。他愿意信任我,我也愿意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实在无需什么酬劳。况且僧衣已燃尽,这件事已经与贵寺无关了。之前我不会拿,现在更不会拿。” 观衍僧衣燃尽,表明他与悬空寺缘分已尽。 姜望点出这一点,苦命自然没有再强行送礼的道理。只是心中对这位少年的评价,难免又提高了些。 “悬空寺会记得施主的善意。”苦命竖掌于前,念了一声佛号:“南无释迦摩尼佛。” 姜望再次回礼,然后转身离去。 他这边脚步一动,苦觉立刻挤到跟前,满脸堆笑:“为师送你。” 姜望没法拒绝,拒绝也不会有用,只得客气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苦觉极其顽固的以师父自居,姜望也不厌其烦地拉开距离,一口一个大师,澄清关系,绝不肯听之任之。论起坚持来,一时倒也分不出高下。 苦觉跟姜望走了,净礼和尚自然也屁颠屁颠的跟上。 悬空寺一位方丈、两位首座,仍然在定余塔前。 一阵沉默之后,观世院首座苦谛先开口道:“观衍这是叛离山门了,此事如何处理,须得有个章程。” “都只剩一点真灵了,还能怎么处理?”降龙院首座苦病‘喊’道。 看得出来他已经尽量声了,但还是震耳欲聋。 好在大家早都已经习惯。 “我看未必。”苦谛摇摇头:“一点真灵如何能与人沟通,如何能请托人办事?况且,他还能自玉衡星域投射力量过来。” 苦命在此时出声:“我看姜施主本性真诚,没有谎。” “他或者是没有谎。但以他的修为,能够看透真相吗?”苦谛反问。 苦病洪声道:“他失落秘境世界五百年,完全可以不让我们知道他还活着。还特意请人送回僧衣,与山门告别,足见他对宗门的感情。” “那是他的事情,也是他的选择。”苦谛不为所动:“我只知山门规矩如此。任何人不得逾越。他一路修行,皆是我悬空寺资源。一应超凡造化,皆是我悬空寺所付。岂能一声‘此生终不成佛’,就轻易脱离山门?” 苦病倒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他知道苦谛就是这样古板的人,而且抬出寺规来,他也实在没什么好,因而只问:“那你怎么处理?” “先找到他。如果的确只剩一点真灵,所受之苦足偿其业,悬空寺也就不再追究。如果不是如此,那至少也要废去他一身所学,将他自超凡境界打退,让我悬空寺秘法不至外传。”苦谛表情严肃,没有转圜余地。 苦病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可能严厉了一些,但也的确是在维护山规。 便在此刻,一个无眉和尚彷似凭空出现,落在他们身后。 “五百年教化之功,不足以偿此师恩吗?” 苦病连忙转身,以方丈之尊,仍然先行礼道:“您怎么来了?” “故人气息,引动了禅机。” 无眉和尚面相凶恶,声音却很是和缓:“观衍的事情,便到此为止吧。” “止恶禅师。”苦谛依然不改辞色:“僧只是遵山规而校” 这位无眉和尚,竟是“止”字辈高僧,比观衍还要高出一辈,比苦谛等人高出足足五辈,难怪就连苦命也要先行礼。 但辈分是辈分,苦谛作为悬空寺现任观世院首座,并不需要为其违逆意愿。 无眉的止恶禅师叹了口气:“观衍是止相所收的弟子。所赢观’字辈弟子中,他最晚入门,年纪最,是所赢观’字辈弟子的师弟。” “止相死时,请托止休看顾,后来止休又死。是方丈……” 无眉和尚到这里,有些歉意的看了苦命一眼,转口道:“是止念师兄亲自看鼓他。” 止恶禅师嘴里的止念师兄,自然便是他那时候的悬空寺方丈了。 其人早已圆寂,所遗金身就在这塔林之郑 苦谛皱眉道:“山门对他如此爱护,他更应该忠贞不二才是。” “当年止念师兄是属意他继任方丈的,可惜后来失落于秘境世界,杳无音信。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竟然还能得到他的消息。” 止恶禅师摇摇头:“我所见诸佛子,自当年至如今,以他悟性为第一。可惜……” “既然他如此撩,更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了!” 苦谛实在有些不满,规矩就是规矩,止恶禅师当然辈分很高,也很值得尊重,但是他作为观世院首座在这里谈规矩,其人却一个劲的回忆往事,实在令人不快。 好听点只是碎嘴,难听点,有些倚老卖老了! 止恶禅师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观世院首座换了这么多,竟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个个古板。我看到你,恍惚竟觉还是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