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把兄弟
那个年代的混混都对呛的时候都喜欢后缀一句:“敢不敢?”。现在听起来好傻X,但当时真的就得这样说,我问你敢不敢,你要是不敢回答我或者不敢跟我出去,那你今后看到我就得低着头走,我叫你干嘛你就得干嘛,和认怂一个道理。而且那时候的混混们不像现在,看你不顺眼或者一句话说不对,当场就干,哪管你是在马路上还是厕所里。那时候眼看要打架,如果是一对一,一般都喜欢出去或者换个安静的地方解决问题,有点武侠小说里约战的样子,像是混混中的一个礼节。当然,这是指互相认识的人,如果是不认识的,或者有着深仇大恨的,不需要有过多的礼节,那自然就不需要礼貌的换地方了,直接开干。 不过现在在我看来,当初之所以有那种习惯,应该是属于认识的人之间的一种缓冲,比如他让你出来,问你敢不敢,你可以不回答他,也不出去,你可以和他周旋,比如“你娘可好?”“咱俩之前还喝过酒呢。”“咱俩要是打起来大哥那边不好看,”什么什么之类的,如果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自然也就互相给个台阶下了。 就当时的情况来看,黑子和常平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矛盾了,黑子约常平下楼决斗, 常平自然不会不敢,只见他一句话不再多说,从墙角顺手拿起一根钢管(估计平时墙角都会放着类似的武器以防万一,)一声不吭地就要下楼。 而黑子自然也无需多言,一手插兜,一手握着弹簧刀,表情凶狠地向楼下走去。 我和张小虎已经傻眼了,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我俩也不能去帮黑子,像这样自己人不服气一对一,谁都不能帮忙,如果我两个帮了黑子,常平那边自然也会有人出手。 黑子和常平已经走下了三楼楼梯,而之前在门口卖票的人也都跟了下去,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不知道从拿冒出来的人,一伙人风风火火的准备去观战。 我心想:完蛋了,这么多人围观,再加上俩人已经箭在弦上,看来这架是非打不可了,此时此刻对于一个混混来说,天王老子也挽回不了局面。 就在我和张小虎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怒吼:“你们要疯?都给我回录像厅呆着去!”,刚刚走下去的人群又涌了上来,鱼贯回到录像厅里,走在最后的,是一脸不忿的黑子和常平,站在他俩中间的是一个年龄大一些,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不过现在感觉三十多岁还得叫做青年,当时的感觉就已经是中年了),这个中年人长得人高马大,目测足足一米八几的个头,短发,小眼睛很丑,但很凶狠。张小虎示意我,这个就是红军哥。 红军哥站在录像厅门口,简单问了问事情原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着我和张小虎没有说话。说实话当时我都快吓尿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已经成名的混混,那感觉不亚于看到了上帝。 有人说,面对对手,打架的时候决定输赢的不是力气,不是武器,而是气势。我很赞同这句话,而且也感同身受。为什么在学校里,明明很高很壮的同学,经常会被又矮又瘦的小痞子欺负,原因很简单,因为还没有交手,被欺负的人在心里上就已经怂了,原因可能因为胆小,可能因为顾忌小痞子认识的人多或者什么原因,这就混混发展到我们那个时代,为什么打架的时候都需要叫上很多人,之所以叫人,就是为了气势强,让对手在还没有开打之前就先被吓倒,这样就好办多了。要说有没有敌众我寡依然可以耍狠斗勇的人,有,只能说我们这一辈的混混里显然没有上一辈的混混出产这样的角色多。当然,现在在我看来,我们下一辈的混混之中,能够有这样出色的人物更是少之又少,这和时代背景有关,大家越来越文明,越来越聪明了而已。 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红军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他的其实吓怂了,说实话,当时就算是我身边有二三十号兄弟,红军哥一个人,他照脸扇我一巴掌,我照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红军哥看了我和张小虎半天,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对着黑子和常平说道:“不就是看场录像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这几个小兄弟也都是有种(有胆量,讲义气)的人,没事儿,进去看吧,我请客,你(黑子)和常平也别那么较真,常平也是为了咱们的生意好,大家都没有恶意,不要整天闹来闹去的,尽让别人看笑话。都干干嘛干嘛去吧。” 红军哥说完,就转身走进放映室。后来我才知道,放映室里面其实并不小,除了放映的地方,还有两间屋子,一间红军哥休息,另一间,是让他手下的小弟们用来休息过夜的。 黑子斜着眼睛看了看常平,没有说话,在当时我的理解,黑子看常平的眼神里传达出两个意思,1、今后少跟我犯贱。2、看到么,红军哥还是帮着我的。 就这样,我和张小虎就走进录像厅,看到了影响我们这些年轻人一生的一部电影,《古惑仔》 走进红军哥的录像厅,里面光线非常暗,屏幕上画面的光线是屋里唯一的光源。这里也不像是现在电影院那么干净整洁,录像厅的观看屋(我只能称之为屋,因为那就是一个大一点的房间而已)里面并排放着七八牌沙发,很老式,很硬的那种,中间和两边分别有三个过道,可以过人,一个沙发能坐下四个成年人,很大。在录像厅的最后有两三排情侣包厢,其实也就是被三合板隔开的沙发而已,一些有名气的混混或者带着女孩来的人,都会选择坐在最后,当然,有一些来出差的外地人,晚上等车没地方去,也会来录像厅,但是他们不敢坐大厅,怕东西被偷被抢,所以会多花一两块钱自己坐个包厢看,消磨时间,图个省心。 很快我和张小虎就跟赵岩桑博几个人汇合,我们八个人占了两张沙发。屋里混杂着烟味,脚臭味,和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臭味,但我当时一点都不觉得不舒服,因为我完全被那部梦寐以求的《古惑仔之人在江湖》所吸引。 第一部古惑仔在九十年代初就在香港上映了,但是直到97年前后,才传入北方的录像厅里,这部电影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影响力无异于圣经。 当时我就发誓,自己一定要做陈浩南一样的人,最次也得是山鸡。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我为什么,或者那时候的青少年为什么会对古惑仔那么着迷,原因可能有几个。1、我们的生活太平淡无奇,既然走不上那唯一的上大学之路,那就尽情的享受生活。2、太喜欢电影里快意恩仇的感觉,我看你不顺眼,就可以打你,你敢惹我,我就砍死你。3、吃喝玩乐,打打架砍砍人,竟然也可以开好车泡靓妹,出入高级餐厅和酒吧,简直是神仙一样的生活。4、那种为了兄弟情谊,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豪情,没有一个年轻人可以抵挡住这种诱惑。 但是电影里没有告诉我们的是,想要过这样的生活,是要付出代价的。电影没有告诉我,被砍了,真的很痛很痛,受伤了,真的会一不小心死掉或者残疾。电影没有告诉我,这样的生活真的没有什么出路,生活永远是漂泊不定,没有安全感。电影还没有告诉我,稍有闪失,就真的会出事,一辈子就这样完蛋。现在想想,真的好后怕。 那天晚上我们都很晚才回家,录像厅不像是电影院,如果一个片子受到好评的话,录像厅会一直循环播放,《古惑仔》那天循环播放了多少遍我们不知道,反正我们是看了足足三遍,才离开的。值得一提的是,离开录像厅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穿着当时很流行的彩色毛衣,留着披肩长发,画着妆,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我们出门,她正要进来,看到了我们之后,很随意的问了一句,“有烟么?”。第一次见到女孩要烟吸,而且是在录像厅,还是深夜,我们都十分惊喜,张小虎赶忙掏出一只烟递给她,帮她点上。萍水相逢,一晃而过,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只是我经过女孩身边的时候,闻到一股很浓的香水味,那种刺鼻的劣质香水我其实很讨厌的,但是这味道对于那个年纪的我,还是很致命的,所以记忆犹新。 只是当时我不知道,就是这个普通的女孩,之后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闹出人命。 那天晚上从录像厅里走出来,我们并没有马上回家,我们几个人都是大家眼中的野孩子,家里没人管我们,除了赵岩。我们几个人蹲坐在火车站进站口的台阶上,看着稀稀拉拉偶尔有赶夜车进站的乘客,在那里抽烟聊天。 古惑仔给我们带来的冲击让我们各个都很兴奋,之后不知道谁提出来的,干脆我们八个人拜把子算了。 说道这里,我就有必要把这几位都介绍一下,我,张小虎,赵岩,张鹏,桑博,之前都说过了,还有三个人,是和桑博张小虎一样,都是站前职高的,分别是曹明亮,赵孟,魏宝祥。曹明亮是我们之中最帅的一个,浓眉大眼,怎么说呢,两个字,英俊!而且他很白,非常白,是至今为止我见过的最白的一个人,注意,是人,包括女孩,都没有他白。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白癜风或者白化病,但是后来观察他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和正常人一样,脸上从不长斑长痘,也不怕太阳。总之这就是他,小白脸。 赵孟是我们之中最矮的一位,尖嘴猴腮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之后接触了几次就发现,他其实才是最坏的,所谓相由心生,应该就是这个意思,看长相就知道了,坏水全在肚子里。 魏宝祥和张鹏大概属于一类人,只不过,张鹏是看上去呆萌,但人还是很醒目的,魏宝祥则不一样,属于傻坏傻坏。他是我们之中块头最大,但是脑袋最简单的。我举个例子大家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相信大家小时候身边都会有这样一个人。比如你对魏宝祥说,你肯定不敢掀老师的裙子,我就知道你不敢!最后他肯定会在大家的笑声中去掀老师的裙子,证明自己敢,不管最后是不是被老师叫家长,被他爹打的皮开rou绽,反正你只要将他的军,他肯定什么都敢干。 桑博相对其他人来说,是个比较狠的人,而张小虎,应该是最聪明的,至于我嘛,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在这个小团伙之中,我是比较安静的,我喜欢观察大家,如果有人发表了意见,大家都没问题,我自然也没问题。但是如果大家最后讨论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我一般才会说说自己的看法,往往都能得到认同 说起拜把子,那自然是得到了所有小伙伴的集体相应,大家也希望像陈浩南一样,今后可以说出那样的话:“我陈浩南出来混,就是凭着三样东西,够狠!义气!兄弟多!”卧槽,这样的话说出来想想都来劲。没有把兄弟,还混根毛儿。 但是在谁是老大的问题上,大家的意见就相左了。我和张鹏自然没有什么话语权,张鹏最小,我倒数第二,都只有15岁,轮十八遍都轮不到我们俩当大哥,所以我们就不说话。按照年龄来说,桑博是最大的一位,那年他已经17了,紧接着就是曹明亮,魏宝祥,都是差不多17了,接着才是张小虎,16岁,赵岩和赵孟也都是16,生月稍小一些。 按说应该桑博当老大,可是张小虎不乐意了。他今天之所以带我们来看录像,就是为了向大家显示自己兄弟多,认识的人脉广,更何况刚才竟然连红军哥都请他免费看录像,这样的待遇可不是我们其他人能够达到的。 在这个问题上,张小虎和桑博两个人就僵在了那里,谁也不服谁 就在张小虎和桑博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赵孟突然打破了僵局,说道:“我说你俩别挣了,按道理说,拜把子肯定得按年龄来分座次,哪有年龄小的给年龄大的当大哥的?不过我们也都看出来了,张小虎你很想当大哥,我们倒是没什么意见,主要是桑博不服你,这样,你俩单挑,谁赢了谁是老大,怎么样!” “好好,这个注意好,谁牛B谁就是大哥!”剩下的几个人都应声附和,觉得赵孟说的很有道理。 “怎么样?单挑吧?”张小虎毫不畏惧,一脸的兴奋,而桑博更是显得无所谓,说道:“行啊,那就来呗。” “打归打,千万别伤了和气啊……”赵岩有些担心。 其实赵岩的担忧不无道理,在那个年代,那个年龄,很多玩笑亦或是打闹,都有可能让本来亲如兄弟的小伙子一瞬间反目成仇,这种例子太多了。 “咱们先说好,打归打,一对一单挑,谁也不许拿东西,而且今天打完了,明天还是好兄弟,都同意吧?”赵孟说完,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张小虎和桑博。得到了二人的认可,我们八个人便起身,朝着火车站北面的一个黑漆漆的小街道走去。 说真的,当时我是非常担心张小虎的,因为我和桑博不熟,毕竟第一次见面,说拜把子也只是意气风发的结果而已,但是张小虎对我来说却是真真正正的发小,从我搬来之后就在一起玩了。而且桑博胖胖的,看着就比较猛一些,张小虎则是一般身材,和桑博一比确实有些弱不经风。 就这样,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和大家一起走进了小街道,准备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