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漫步，蓑衣
尘世间，有些人寂寞行走，身前青衣身后魅影，有些人顶风踏雪，眼睑刀影瞳孔剑意，有人唱着挽歌娇笑怯怯，有人舞弄长袖，翩跹玲珑。 万物皆有法，他们默默而来，留下惆怅和叹息，还有那些在黑暗里才看得见的残迹。 观星楼突然下起雨来。 初冬的雨，带着一些细小的雪粒，夹在一起就很冷很凉，雪十三站在客栈门口，本来要和云罗一起走走，却没想到天公不作美。 云罗撅着嘴巴，看着阴沉的天色，双手叉腰叫骂道：“老天爷，你也太不讲究了，凭什么百里小歌和别人出去玩的时候你不下雨，偏偏我和十三哥哥要出门了你却下起雨来？”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天空，道：“信不信姑奶奶把你的肚皮捅个窟窿。” 雪十三在一边微微笑着，不时的摇头，就连客店掌柜的和小二也不禁笑起来。 云罗看着他，跺着脚说道：“十三哥哥，你笑什么？现在下雨，我们都不能出去玩儿了。” 雪十三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丫头乖，等雨停了，我再陪你去。” 云罗点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只是天色很黑很沉，一大片黑色云朵飘在天上，这个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 “十三哥哥，要不我们雨中漫步吧。”云罗突然一拍手，拉着雪十三的手，道：“此情此景，雨中漫步，多浪漫呀，十三哥哥，你等着，我去找雨伞。” 雪十三看着她跑开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把眼光看向客店外面，只见街上人影稀疏，如此寒冷的天气，人们宁愿躲在屋里取暖，也不会到外面受罪的。 “找到了，找到了。”云罗欢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雪十三回头一看，她手里拿着一把小花伞，俏皮的样子十分可爱。 “十三哥哥，咱们走吧。”云罗撑开伞，笑道：“我替你打伞。” 雪十三从她手里把伞拿过去，笑道：“打伞这种事，当然要男人来做，怎么可以让丫头你打伞呢，再说这天这么冷，冻到你怎么办？” 云罗莞尔一笑，轻声说道：“十三哥哥，我是妖，我不怕冷的。” 雪十三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撑着伞，和云罗走出客店，天空飘来的雨滴和雪粒打在花伞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两人慢慢而行，因为地面已经湿透，他们走得很小心，地上还有些一些泥泞，一些地方被马蹄踩踏过，留下小坑，积满水，看上去有些浑浊。 街道上除了他们两人，就再也看不见其他身影，云罗轻轻靠近雪十三，想从他身上吸取一些温度。 雪十三温柔一笑，伸手将她拉到身前，说道：“天很冷，丫头把手放到我衣袋里去吧。” 他本来穿的是一件白色长衫，但下雨之后有些冷意，他便在外面加了一件大衣，大衣是羊毛的，正好留了一个衣袋，云罗开心的笑了笑，把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 “十三哥哥，里面真暖和。”云罗歪着脑袋说道。 雪十三低头看看她，笑了笑，说道：“等回到客栈，我找人给你也买一件大衣，冬天来了，总是要御寒的。” 云罗嗯了一声，两人继续朝前面走去，云罗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十三也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配上两人行走的脚步，看上去犹如一幅静默的画。 终于，云罗抬起头，拉了拉雪十三的衣服，雪十三停顿下来，问道：“丫头，怎么不走了？” 云罗脸色有些发红，或许是被冷风吹的，又或许，是她有些难为情。 雪十三伸出手摸摸她红通通的小脸，说道：“是不是太冷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云罗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十三哥哥，我不冷，有你在我身边，就很温暖。” 雪十三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云罗，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丫头，你怎么了？” 云罗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十三哥哥，你还记得我们来天门关的路上我和你说的话么？” 雪十三愣了一愣，想起那日在马车里，云罗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可还没有说出来，就出了变故，挞跋赤也半路截杀叶海，云罗要说的话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他点点头，说道：“我记得，你当时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还开玩笑说你的秘密告诉我反而让我烦恼，你还跟我生气来着。” 云罗看着他，深情的眼神透露着少女的遐思，那是一种至纯至真的气息，从她的世界里，开始蔓延到另一个人的世界。 雪十三有些疑惑，他不知道云罗怎么了，今天这丫头，很奇怪。 云罗拉着他的手，缓缓说道：“十三哥哥，今天我要把上次没说完的秘密，再说一次。” 雪十三微微失神，笑道：“好好好，既然丫头要把秘密告诉我，那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云罗脸色一红，低声道：“十三哥哥，这个秘密，和你有关。” 雪十三有些迷糊，笑道：“和我有关？我倒是越来越好奇咯。” 云罗娇羞的低下头，说道：“十三哥哥，其实我.....” 她的话声音很小，可能只有她自己听见，可还没说完，雪十三却一把将她拉在身后，沉声道：“云罗，别动。” 云罗本来已经酝酿好的话被他的举动打回原形，她有些恼怒，可他知道，十三哥哥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偷偷将脑袋从雪十三背后伸出来，看向另一边。 只见街的那头，一道身影缓缓走来，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身黑色衣服套上黑色的靴子，步伐坚韧有力，双手藏在衣服下面，看不清楚。 他似乎走得很慢，可转眼之间便到了雪十三跟前一丈的距离，他低着头，周围的雨滴落在他身上，却打湿不了他的鞋子。 仿佛他身上有一层力量，将那些寒冷的调皮的雨滴纷纷挡开。 雪十三眼神深处有一抹奇异的光色闪过，他知道，对面走来的人灵气充沛，修为不俗，那些雨滴还为近身就已经被蒸发掉了。 只是他本身既然不怕雨水打湿，又何必一身蓑衣呢？ 或许，是故意掩饰身份。 又或许，是他自己乐意。 雪十三并没有去猜想，他安静地站着，把云罗护在身后，直觉告诉他，对面这个人，很危险。 那身穿蓑衣的人影看着他，斗笠下面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像是一头孤独的兽，显露冷酷和嗜血。 他轻轻问道：“你们是魔族么？” 这样的问句看上去很荒唐，也很莫名其妙，但雪十三却心中大定，因为能问出这种话来的人，本身一定不是魔族。 他摇摇头，道：“我们是人。” 那身影深吸一口气，哦了一声，又摇摇头，说道：“你是人，可你身后那个，是妖。” 雪十三脸色一沉，沉声道：“她也是人。” 那身影向前踏出一步，所有的雨滴仿佛静止下来，空气中有一股火辣的热浪升腾而起，方圆三丈之内，所有的水汽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雪十三的发线被劲风吹飘起来，他却一动不动，一只手在身后拉紧云罗，另一只手放在身前轻轻折了折衣角。 那声音啧啧一笑，道：“仙门捉妖数千载，又怎么会认错？”他又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只是妖族被困蛮荒，这只小妖如何出得来？莫非有人破了乾坤玲珑阵？” 他顿了顿，又摇头说道：“不不不，绝不可能，乾坤玲珑阵非神力不可撼动，现在九州哪里还有神族存在？看来这只小妖并非从蛮荒而来，但遇到我，她就得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那是一双很年轻的手，没有皱纹，白皙光润，只是在手掌之间有很多老茧，雪十三可以断定，那时经常拿刀才能磨出的茧。 只是他的刀在哪里？ 那身影歪歪脑袋，仿佛在倾听什么，雪十三看着他的样子，缓缓道：“我说了，她是人，不是妖。” 蓑衣人哦了一声，道：“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仙门中人眼力不行，认不出妖咯？那好办，等我把她劈成两半现出原形，你就知道了。” 他话音落下突然掠起，空气里干燥的气浪竟然沸腾起来，犹如一片火海般燃烧。 雪十三无奈的叹口气，体内冰玄血脉悄悄流动，一道冰冷气息缓缓将他和云罗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冰流水晶。 蓑衣人沉声道：“烈焰滔天，焚。” 剧烈的火海突然缠绕跳动，升腾的火苗里，突然凝结出一头奇异的猛兽，雪十三看去，竟然是一头火麒麟。 那火麒麟虽是火焰幻化而成，却怒号连连，身形俯冲之下，便朝着雪十三和云罗撞了过来。 雪十三微微叹息，他一直压制着自己不出手，可面对蓑衣人强烈的威压，一味地忍让，终究不是办法。 他抬起手，空气里那些干燥的气浪突然缓缓下降，刚才还火热的空气一瞬间布满冰霜，水汽凝结之间，那些火苗统统被冰封，就连那头火麒麟也被闹闹的束缚，成为了一个冰雕。 蓑衣人冷冷一笑，道：“想不到初到观星楼，就遇见高手，有意思，有意思。” 他身形踏在冰雕之上，将那些冰雪塔成残渣，黑色的衣服随风摇曳，看上去缥缈极了。 他的手突然合起来，结出一个法印，口中念道：“万物有法，虚幻刀意，唤我魔身，诛邪。” 四周突然有狂风肆掠，那些雨雪被风残卷，形成无数的漩涡，地面被生生刮起，留下无数残垣断壁。 蓑衣人冷冷一笑，头上的斗笠被他掀开，露出一张冷峻的脸。 那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像是大师雕刻出来的一般，五官俊逸，浓眉剑目，那白皙的皮肤就连女子也为之嫉妒，瞳孔深处流转深邃，看人一眼，似乎就能让其沉溺。 他看着雪十三，冷冷道：“今日，就拿你祭我的阿鼻道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