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雪，残影，烧火棍
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 回不去的地方叫家乡。 雪十三心中没有远方，这十三年来，他也不知道家乡在哪里，他的生命中，只有源源不断的火焰，那是支持他一直走下去的信仰。 池东跟在他身后，他们行走在一条幽深的小道上，观星楼西边传来的阵阵灵气波动都被他感应到，他只是看了几眼，便不再理会。 他不是不担心百里小歌和云罗的安危，他现在要做的，是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查找九鼎！ 他相信，百里和花二落以及龚伟的出现，足够引起挞跋赤也的重视，一旦这个魔神被调虎离山，那么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就在昨天，云中殿的各个堂口传来消息，有一处地方十分可疑，几乎可以断定是魔族藏身的地方，雪十三经过分析，决定亲自走一遭。 所以，他把营救百里小歌的重任交给了花二落和云罗，然后让龚伟协助，至于他，则是暗度陈仓，追寻九鼎下落。 黑夜依旧阴沉，云朵翻滚之间，夹杂着一股沉默的气息。 就在这时候，天边的阴霾忽然被撕开，所有的云朵烟消四散，星空之上光芒乍现，遥远的星辰竟然明灭不定，紧接着有星星落下，雪十三心中大惊，脸色有些苦涩。 “想不到，挞跋赤也的修为竟然恐怖如斯，用天星墨斗召唤九天星芒，看来小歌他们有大麻烦了。” 池东看着远处天幕上的星辰，沉声道：“少主，现在怎么办？” 雪十三叹息一声，喃喃道：“天星墨斗之力，神佛难当，龚伟和小歌功力比起挞跋赤也终究弱了一筹，除非叶海叶大将军手持万眼妖弓，否则这观星楼，只怕无人是他对手。” 池东微微一愣，看着他，问道：“就连少主也不行么？” 雪十三微微失神，随即淡然一笑，道：“池东，你太高看我了，如果不释放我体内的冰玄血脉召唤神龙降世的话，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池东脸色一僵，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里先生和花二爷他们就这样被挞跋赤也给.....” 雪十三抬抬手打断他后面的话，喃喃道：“天星墨斗引发九天星芒之力，一定引人注目，如此大张旗鼓，叶海不会不知道，凭他的修为，要赶到这里救下小歌，不是难事。” “可万一有差池，百里先生他们岂不是？”池东看着他，言语中有些焦急。 雪十三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若真有差池，也是命中注定。”他说完转过身继续朝着前方走去，池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陌生。 只是他没有看到雪十三转身的瞬间，眼角泛出的泪花，还有他心中那一抹难以表达的隐痛。 在那边经历生死的，是他的好朋友，他却只能远远看着，如此煎熬，只有他自己能懂。 池东没有说话，跟在他后面，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懂了，只是他没有说出来，看穿不说穿，是他做人的准则。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有一些落在雪十三的肩头，他歪过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池东本想伸手将那些雪花拍散，却被他阻止，他顿了一顿，继续向前走去。 他这里下雪，百里小歌却看不到。 他的眼中，满满的全是星光，遥远而深邃，只是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朝他汇聚而来。 在龚伟负伤之后，他义不容辞的站在了他身前，倔强而纯粹，像是一座雕塑，屹立不倒。 龚伟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只是那些画面很快支离破碎，他脸色痛苦的坐到在了地上。 天星墨斗的力量果然恐怖，不但破了他的刀意，更将他重伤，他眯着眼，表情难看。 云端之上，挞跋赤也看着站在前方的百里小歌，轻笑道：“百里公子果然重情重义，可惜你挡不住我，今晚你和他，都要死。” 最后那三个字有些沉重，周围的一切随着他的话语开始变得缥缈起来，星辰之力的碾压，让原本已经破碎不堪的庄园更加狼藉。 百里小歌衣衫猎猎作响，但他却寸步不移，手中山河扇灵气涌动，抵挡着九天之上的威压。 他看着挞跋赤也，冷冷道：“人活一世，无非讲个情字，他为救我而来，我又岂能其他不顾，今夜就算我两身死道消，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倒是你，空有一身魔名，却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真为你感到悲哀。” 挞跋赤也听到他的话，张狂大笑：“知己朋友？我挞跋赤也纵横红河两岸，要朋友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么？” 百里小歌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摇头道：“看来魔族的人终究不懂世间大爱，你修行再高又有何用？” 挞跋赤也哼了一声，道：“我魔族男子，一心只为征战天下，有朝一日等我俯瞰天下，受万人膜拜，又有谁能有资格与我称兄道弟？所以我不需要知己，更不会有朋友。” 雪十三哎了一声，道：“原来可恨之人总有可怜之处。” 挞跋赤也看着他，沉声道：“多说无益，既然你们是朋友，那我就送你们一程，你们到阴曹地府称兄道弟去吧。” 他双手挥动，天星墨斗极速旋转，万千光芒集于一身，遥远的星空星芒下坠，明灭之中，无边的力量铺天盖地而来，所到之处，一切事物纷纷破碎瓦解。 百里小歌回身看了一眼龚伟，嘴角微微一翘，他缓缓说道：“想不到这辈子，竟然和你死在一块。” 龚伟脸色苍白，嘴角的血渍夺目殷红，他张开嘴，嘿笑道：“下辈子，我不想认识你。” 百里小歌愣了一愣，却道：“你放心，我会求阎王爷，把我们投胎到一起，到时候生来就是兄弟。” 龚伟不再理他，抬头看了看无边的星芒，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百里小歌转身，轻轻撑开山河扇，看着远处的夜色，他喃喃道：“小雪，以后没有我在身边，就靠你自己了。” 他自言自语，仿佛呢喃，无边的星光闪烁，很快就将他和龚伟淹没。 雪十三突然停下脚步，心中的痛无以复加，他清楚地看到无边的星光坠落，那是不可一世的力量，无人可挡。 他的眼眶发红，泪水模糊眼睑，但他没有停留多久，只是凝望了一眼，转身继续赶路。 池东一言不发，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的少主身边。 夜，愈加沉闷。 花二落背着云罗回到客栈的时候，没有找到雪十三，向掌柜一打听才知道他和池东早就出了门。 这时候他也看到了远处天幕上下落的星芒，磅礴的威压就连隔这么远都让他感到心悸。 他撰紧拳头，沉声道：“百里，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星芒之下的百里小歌轻摇山河扇，看着万千星芒，他毫无还手之力，那是九天之上最神秘的力量，他的修为又如何抵御得了？ 可就在星芒坠落的瞬间，遥远的星空突然惊现一抹残影，初始像是一个黑点，转眼间便扩大了无数倍。 残影一闪而没，随后星空之上的一切竟然迅速黯淡，星芒退隐，星光熄灭，云层急速合拢，刚才所有的一切力量，须臾之间化作无形。 百里小歌睁开眼，那些碾压而来的星芒之力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微风徐徐，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龚伟抬起头，脸色有些古怪，百里小歌回身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 云端上的挞跋赤也脸色大变，随着星芒消失，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压，那力量他仿佛见识过，仔细一想，还是很多年前从魔祖身上感受过。 能和魔祖相抗的力量有多恐怖？ 那已经超越了人间的范畴，非神力可为。 他手持天星墨斗，沉声喝道：“高人驾临，何不现身一会？” 他的声音源源不断，刺破云层直透苍穹，可整个世界却寂寥无声，除了刚才一闪而没的残影，时间仿佛再无其他。 挞跋赤也脸色一寒，冷冷道：“阁下既然不愿现身，就切莫管我魔族的事，若是执意架梁，我红河两岸万千魔族都与你誓不罢休。” 周围一片安静，除了风就只剩下云朵翻滚的声音，挞跋赤也看着百里小歌，哼道：“看来没有人可以救你们，受死吧。” 他说完天星墨斗再次旋转而出，云浪又开始翻涌起来，星芒再现，却黯淡了许多。 就在天星墨斗召唤九天星光之力的时候，苍穹之上突然飘出一个巨型光掌，掌形巨大，遮天蔽日，将所有的星芒全部挡住。 挞跋赤也脸色一沉，双手结印，口中呼啸道：“万魔之祖，赐我灵光。” 他脚踏奇异纹路，天星墨斗围绕他旋转起来，丝线交织，据成一张五角大网，倒影苍穹，然后朝着光掌扑了上去。 光掌遇到五角丝线组成的大网，缓缓飘散，天空上星芒重见天日，五角丝线链接星辰，再一次召唤星光落下。 力量无边，瞬间就激射下来，百里小歌眯着眼，差点没站住。 然而星光坠落之下，只降到庄园上空便再也无法前行，像是一层无形的墙壁将他们完全抵挡。 挞跋赤也和百里小歌同时定眼看去，只见庄园上空不知何时竟然悬浮出一根漆黑的棍子，青光冉冉旋转不定。 那是一根很普通甚至有些丑陋的烧火棍，如果雪十三在这里就一定会认识，这根烧火棍正是上次他曾遇到的老乞丐所带之物。 一根烧火棍，就那么轻飘飘的挡住了天星墨斗，挡住了九天之上的星芒之力。 百里小歌有些恍惚，这个夜晚，实在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