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礼物
; 12月20日，星期天，小雪。 上午十点，李广志从歌舞伎町街里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如盐沫一般的小雪粒。 他在一番街入口的鱼形招牌下停下来，抬起头感受了一下被风卷着的雪粒打在脸上的强度。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回去拿伞的念头。只是把外面穿着的“伦敦雾”牌防雨风衣的领子竖了起来，然后便低着头，沿着靖国通大街朝伊势丹百货的方向走去。 自案内所开业以来的这十几天里，由于店里的生意太好，再加上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来最后拍板。所以，他这段时间的活动范围几乎都局限在了歌舞伎町街里，已经很久没有到外面来走动了。 他这一路走来，发现路过的商店里头传出的音乐几乎全是“jinglebells”和“wewishyouamerrychristmas”这两首曲子。这才让他醒悟到，原来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 圣诞节可以说是日本人最重视的一个舶来节日了。东京各商业区大大小小的商家，基本上都是提前半个月到20天，就会开始在圣诞节这个主题上做文章。 今天已经是20号了，离平安夜只剩下几天的时间，正是整个东京街头节日氛围最浓厚的时候。 靖国通大街上，沿街两边的店铺门口都多了些彩带、铃铛、还有松枝之类的装饰，有些店铺的橱窗里还摆上了缀满彩灯和礼品盒的小圣诞树。而最普遍的是，几乎每家店铺的橱窗和店门玻璃上，都用白色自喷漆喷上了雪花状的“merrychristmas”字样。 他走到伊势丹百货的时候，看到店门前的广场上立起了一棵至少有五米高的圣诞树，旁边则是一只巨大的卡通翻毛靴子，靴子的筒口塞满了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礼物盒子。 巨型圣诞树的旁边，站着不少穿着大红色圣诞老人服装的百货公司职员，正在给来往的行人发宣传单。李广志经过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性职员拦在他身前鞠了一躬，然后递了一张宣传单给他。 他接过传单的时候，顺势打量了这个没有挂白胡子的年轻女“圣诞老人”一眼。她身上那条滚着一圈毛茸茸白边的红色小短裙，以及下面露出的两条裹着丝袜的大腿，让她看起来不怎么像圣诞老人，倒是更有点像一只某类酒吧里的兔女郎。 日本的商家喜欢利用女|色来吸引大众的眼球，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是一种十分普遍的手段了。这一点，即使是伊势丹百货这样的大店也无法免俗。 他一边走向伊势丹百货的正门，一边在刚接到的宣传单上随意的扫了两眼。 这张宣传单上，除掉一些花花绿绿的商品照片和品牌logo之外，剩下的全是用漫画里常用的爆炸符号框起来的粗黑大字，“5割引にする（五折优惠）”、“40%off”、“sale”......把人们心里喜欢占点便宜的小心思撩拨得蠢蠢欲动。 就连李广志也被这上面的打折信息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因为他今天本来就是特意来这儿买礼物的。 今天，是雅美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复赛的日子。 12月初的时候，他那会儿被开店的筹备工作缠得脱不开身，没能去雅美的初赛现场给她加油，已经让少女在电话里跟他嘀咕过好几次了。这一回，雅美提前三天就打电话给他，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去观看她的复赛。 并且，由于复赛的时间安排在下午。少女说，中午的时候，自己和母亲还要一起正式的邀请李广志去某高级餐厅吃饭，以表示对他之前辅导雅美英语的感谢。 他现在特意跑到伊势丹百货来，就是想给雅美准备一份能给她点惊喜的礼物。如果下午的复赛获胜了，可以用来祝贺。如果不幸没能拿到第一名，有这么一份小惊喜作为安慰，也能让少女不至于太沮丧。 伊势丹百货上回他和雅美一起来过一次，里面的大致布局还算是有点印象。他在一楼自动扶梯处的导购示意图上寻找了一下，发现他要去的香奈儿和巴宝莉专卖店都设在了三楼。 香奈尔、巴宝莉、和路易威登，这三个品牌算是当下日本女性心目中并列排名第一的国际奢侈品牌。他想给雅美一个惊喜的话，准备的礼品自然最好是从这三大品牌里挑了。 这几个品牌的东西虽然价格不菲，但如今的李广志也不是刚来东京那会儿的穷瘪三了。孙大勇和黎晓牧两人感激他在股份分配上的大方，早就承诺了店里的头一个月收入全部归他。 这些天从签约店那儿结算回来的提成收入，除掉一些日常必要的开支外，剩余的部分基本上都交到了他的手里。现在他的银行户头里可是有了将近800万日元的存款。买个把驴牌的皮包或是香奈尔的套装之类的东西，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是完全不在话下了。 以前世李广志的收入，这几个品牌的专卖店他是一次都没去过。陪老婆逛街的时候偶尔路过，也就是在门外打量几眼，看个新鲜而已。现在他兜里有钱了，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场所，紧张虽然谈不上，但是好奇心终于得到满足这样的兴奋感，终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可能是受现在不景气的经济形势所影响，即使是在圣诞打折季的周日，香奈尔专卖店大约八十多平米的宽敞店堂内，零零散散的只有七八个客人，显得很是冷清。 李广志走进店门的时候，一个妆容打扮都很精致的年轻女店员便连忙迎了上来。大概因为看他是个年轻男性的缘故，女店员在惯例的鞠躬欢迎后，主动问道：“客人是想给女性朋友准备圣诞礼物么？需不需要为您介绍几款刚上市，很受女性欢迎的新款产品呢？” 对于这些时尚品牌的奢侈品，李广志基本上是没有太多了解的。他在店内环顾了一周，也没看出什么东西是适合拿来给雅美当礼物的。唯独让他目光停驻了一会儿的，是一件穿在模特身上的香槟色露背晚礼服。 他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如果让长发如缎，肌肤胜雪的雅美穿上这件晚礼服，将会是个什么模样。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画面居然让他心跳有些稍微的加速。 只可惜晚礼服这种东西当做礼物的话，所代表的含义有些过于亲密了，今天的场合可是有雅美的母亲在。所以他只得摇了摇头，让脑中的画面散去，打消了送这个做礼物的念头。 最终，在女店员的推荐下，他买了一个vintage款的女式拎包，打完折后的价格是16万日元。羊皮质地的包包摸起来感觉倒是挺舒服，就是那金色链子中间夹着黑色皮革的包带，总给他一种金链汉子的感觉。 不过女店员一再强力的推荐，说这是目前东京年轻女性中最流行的款式。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研究的李广志，在找不出其他更好选择的情况下，也就只好接受了女店员的建议。 从香奈尔的店里出来后，他又拐进了不远处的巴宝莉专卖店。今天可是和雅美的母亲头一次见面，虽然不是正式的上门拜访，但从礼节上说，为她准备一份礼物也是应该的。 在巴宝莉的店里，他没做太多的犹豫便选一条由红黑白三色线条组成格子的驼色羊绒围巾。理由无它，巴宝莉的这个经典款式，可是一直流行到了20年后。就连前世对时尚品牌没有研究的李广志，都能一眼认出这个格子图案是属于哪个牌子的。 这种经典的款式，用来送给雅美母亲这个年纪的女性，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付完帐，等店员用软纸将围巾包好后，他便拎着两个购物袋朝外走。雅美和他约好的时间是中午11点半，他刚才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快到10点40了。 李广志如今的身高，在这个年代的日本人当中，就颇能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了。这会儿的他西装革履，外面穿着一件笔挺的风衣，手里还拎着两只偏女性品牌的大牌购物袋行走在百货商场里，倒是吸引了不少逛街女性的注目。 他在众多女性的眼波之下，一路自我感觉良好的走出了伊势丹百货，被外头的冷风一吹，这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给雅美准备的这份礼物，可是打算在她演讲比赛完了之后做为惊喜送上的。如果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拎着两个购物袋过去和她会面，那还能有什么惊喜可言？ 想到这个，他只好赶紧在路上找了家便利店，进去找店员要了个黑色的大塑胶袋把那个香奈尔的纸袋给装了起来，然后才继续往靖国大街的方向走去。 雅美她们定的餐厅是在一家名叫椿山庄的五星级酒店里。这家酒店李广志没有去过，只知道是在江户川公园的附近。 如今兜里有钱的他虽然知道大概的路线，但也懒得再先地铁后巴士的那么折腾，加上剩下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他自然就选择了伸手拦出租车这个方式。 今天是周日，又是临近圣诞节，东京的路况很是糟糕。这一路上经过的国道20号线和新目白大街上，车行都是十分的缓慢。李广志坐在出租车内焦急的不停看表，但出租车仍然是在车流之中以不到20公里的时速向前挪动。 好容易熬到过了江户川桥之后，路上终于畅通了起来。可等李广志在椿山庄酒店的大堂外下车时，时间还是已经是过了11点50了。 他刚走进酒店大堂的旋转门，在一旁休息区里等候了多时的雅美便小跑着冲了过来。 少女一脸气呼呼的表情站在他身前，鼓着脸颊拿大眼睛愤愤的瞪着他，却是没有说话。李广志见状，连忙低头陪笑道：“抱歉！抱歉！雅美酱，实在是太抱歉了。我没有想到路上的交通会堵成这样。” 雅美嘟着嘴继续瞪了他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广志哥你根本就是没有把和我的约定放在心上！今天可是母亲为了表达感谢特意安排的宴请，而作为客人的你居然迟到这么久。母亲一定会认为广志哥你不懂常识，是一个靠不住的人呢！” 这里的“常识”，是特指日本社会里的一些习俗和通用规矩。这个词很难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但是，在日本社会里，如果说一个人不懂常识或是“非常识”的话，那这就是一个十分严重的指控。类似于在说：“你这个人根本就无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 李广志见雅美的话里压根儿就没提她自己等了有多久，而只是单纯的在担心他会给自己的母亲留下不好的印象。内心感动之余，他十分诚恳的对少女道：“雅美，你放心吧，等会儿我一定会和伯母大人好好的赔礼，一定会努力争取她的谅解的！” 雅美闻言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闷闷的道：“好了，我们赶快去餐厅吧，母亲现在还一个人坐在那儿等着我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