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乡

    “我回来了。”艾迩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房内。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是燃着炭火，噼里啪啦地在简陋的石炉里摇曳着火光。四周挂着几把开了锋的剑和一些皮革护具，还有几个空着的挂钩用以平时所需。

    “看来又去喝酒了……”艾迩将身上有些破损的关节护甲取了下来，挂在挂钩上面。同时打开了装着祛尸液的玻璃瓶，一股浓郁的苦味便散发了出来。

    艾迩没怎么在意，将一点其中的液体倒在破布上面，开始擦拭起沾满粘液的长剑。祛尸液是专门驱赶死灵力量的药剂，长剑的剑刃在经过破布的擦拭之后，湿哒哒的粘液便失去粘性慢慢低落了下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年的祛尸液在刚刚和皮肤接触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点刺痛感，大祭司说这是替换了一种原材料导致的。

    没有去多想，艾迩开始慢慢放松大脑和身体，火炉温暖的气息将自己包裹。柴火在火焰中散发着独属于树木的烟熏香，这是自然的气息。

    在一阵阵失神中，艾迩好像又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回忆。穿梭在一栋栋高楼大厦的自己，在教室里上课的自己，在高楼边缘吹着冷风看着夜景的自己，所有的记忆片段汇成了一片完整的海洋，汹涌澎湃地扑打了过来。

    “已经……十七年了。”

    艾迩看着长剑光洁的剑身倒映出现在自己的脸，一张端正俊秀的脸，一双尖耳，还有因为低头而垂落下来黑色半长的头发。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快记不清楚前世的样子了。

    在艾迩开始慢慢回想的时候，突然一抹银光袭向了自己的脖子。

    “如果我是敌人，那么你现在已经死了。艾迩·尤鲁斯，现在你的注意力已经这么松弛了吗？”

    一把冰冷的匕首突然从后面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艾迩没有慌张，平静地转过头来。进入视线的正是约瑟那张黑黝黝的脸，只有他那对浅蓝色的死鱼眼带来了一点鲜活的气息。

    “父亲，你能说说你的故乡吗？”艾迩没有像往常那样争抢好胜地回那么几句，只是神色有些落寞地问道。

    见到艾迩没什么兴致，约瑟撇了撇嘴，盘着腿坐了下来。

    “我呆的那个破地方没什么好说的，”约瑟将手中的匕首收进了腿袋中，“那群人都是老顽固，一直墨守着几百年的什么荣耀不放手，对于新的东西全都排斥掉。现在我要证明的是，就算和那群人没有关系，我也可以……”

    约瑟抬眼看了看艾迩手中擦拭的剑，“杜兰达恩，这把剑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东西，四百年前尤鲁斯家族剑圣的佩剑之一。但这几百年来，没人能让这把剑重获荣光。”

    “其实你现在也算是成功的吧，你可是整个北方荒土最强的武者……”

    “我失败了。”还未等艾迩说完，约瑟便开口打断了艾迩，“自从十八年前我晋升为中阶武者后，我这些年一直没法触及到高阶的边缘。

    我自持剑术技艺高超，但最终也只是个二流武者。我有些累了。”

    艾迩看着眼前有些疲惫的男人，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只是张了张嘴，想些说安慰的话却无从开口。

    原来他一直喝酒是想要逃避自己软弱的一面吗？

    “好了好了，但现在我想通了，”约瑟抬起了头，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又重新变回了之前的样子，“自从你十岁那年达到初阶武者的实力之后，我就觉得你才是个好苗子。”

    约瑟笑着拍了拍艾迩的肩，“你也不用想太多，你的武者天赋是我见过最高的。还有，等再几年我再搞一点钱，我们就能去南方的精灵大陆看看，我都还没去过那里呢。”

    “约瑟，谢谢你……”

    艾迩鼻子有些发酸，在这个世界呆了十多年，他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家的存在。

    “哎哟。”还没说完，艾迩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重重敲了敲。

    “小子，叫我父亲大人。”约瑟没好气地说道。

    在嬉戏打闹了一会后，约瑟舒服地躺在用野棉花塞满的枕子上面，一边喝着从酒馆里面带出来的烤酒，一边摆弄着自己口袋里面新拿到的两个佩拉银币，顺便将这两个钱币放进了身旁干草堆里的盒子里面。

    艾迩拿着手中已经擦拭干净的长剑，流畅的剑刃在火炉的光里熠熠烁烁，十字状的白色剑格就像白银铸成的，金蓝色的剑柄昭示着它的不凡与华丽。在剑柄的侧边用大陆的通用语刻着这把剑的名字，艾迩已经看了无数次——杜兰达恩。

    约瑟那家伙说拿着这把剑会加快气息的汲取，但为什么每次都没什么感觉……

    艾迩将剑横放在自己盘坐着的腿上，开始感受空气和自己身体里面的气息。与华丽的魔法师不同，武者的能力永远是朴实无华的，武者通过汲取气息战斗，也是通过气息加强自己的身体。

    不过有些人的气息在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会具有一定的特殊能力。比如当约瑟的气息覆盖他全身时，他的每一次攻击都能让敌人的身体变得迟缓，这便是独属于他的气息能力【迟缓】。

    虽然现在还没有出现，但总有一天自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气息能力。

    想到这里，艾迩开始控制全身吸收空气里的气息，缓缓地滋润自己的全身，在感觉自己全身被气息浸没之后，接着又控制它们像铁锤那样不断敲打自己皮肤的每一寸纹理。

    嗐！

    艾迩感觉在敲打的某一瞬间，气息就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一下子便溜走不见。

    “还是不能一直坚持……”艾迩有些失望的喃喃自语。

    自己这具身体能很快学会约瑟教的武技，而且也有极强的身体控制能力，最离谱的是自己的力量是常人的数倍。但是在自己十岁那年达到初阶武者能控制气息的时候，自己却发现气息的控制并不像身体控制那样如鱼得水，反而是处处遇到瓶颈。

    随便吃了一个涩口的黑面包填了填肚子后，艾迩摇了摇头，拿着杜兰达恩慢慢走出了毡房，此时月亮已经悬在天空上了，高高地投下一片苍白的月光。远处和近处都没有什么声响，只有毡房外插着的火把在月光下静静地燃烧着。

    他开始慢慢在月光的照耀下挥动起杜兰达恩，冷冽的月色在剑刃上时不时闪过几道白光。艾迩开始回忆起约瑟教给他的那种剑法。

    【水月】剑法。不断翻舞的剑刃并不会咄咄逼人，在银色的月光下，剑刃成了水翻起的浪花，而剑划过的痕迹又像是绵延的月牙。

    就这样，月牙连着一片又一片，就像起伏的海面，在刹那间闪过几次波粼。

    在这般难得的月色里，艾迩一直剑舞着。

    ……

    天刚刚蒙蒙亮，艾迩便从地铺上翻身而起，他听到了帐外有人大声地说着什么，似乎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了。

    未等艾迩掀开门帘出去，约瑟便神色有些阴沉地走了进来。艾迩很少看到约瑟这么严肃的表情。

    “玻亚王国被弗洛斯帝国灭国了。”约瑟说道。

    “什么……”艾迩只感觉不可思议，在北方荒土的南方有三个国家，最靠近荒土部落的圣奥日王国，还有同样邻近的玻亚王国，最后还有最东方的弗洛斯帝国。

    最近几年，弗洛斯帝国一直在筹备兵力，周围几个国家都看出来了弗洛斯有想发动战争的趋势。但是玻亚王国可不是被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弗洛斯要想攻下波亚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局势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玻亚王国的北方突然出现了一只死灵军队，在它们吸引波亚主力军的时候，弗洛斯大军压境，席德·克洛尔大帝带着他的宫廷军御驾亲征，直接连破两城，摧毁了玻亚王都。”

    “那现在那只死灵军队呢？”艾迩焦急地问道，死灵军队如果现在呆在这么近的地方，一旦调转矛头攻过来，整个荒土部落的人都得死。”

    “现在的情况比想想中的要好一些，”约瑟接着说道，“谁也没有想到，玻亚王国居然还活着一位传奇水魔法师，他用生命为代价发动【大洪水】来掩护玻亚王室逃到圣奥日王国，同时也对死灵军队和弗洛斯大军造成大量损失，他们应该在暂时休整了。”

    “刚刚就是圣奥日王国派使者来找我和大祭司，来商讨接下来的应对措施。毕竟我们这个千人部落还是能凑出几百个青壮年加入战斗，但一旦他们抽走我们部落的人手，我们面对死灵的袭击可就没有任何办法了。”约瑟有些担忧地说道。

    “恕我失礼了，约瑟阁下。”一个人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那是一个有着鲜艳红色头发的年轻男子，“我是阿里克·米达拉，是父王的第三个儿子，如今父王任命我为本次行动的指挥官。”阿里克在行了一个抚胸礼之后直接了当地开口道：

    “父王英明，本次我们不是要抽走荒土部落的青壮年，而是要对荒土部落进行庇护。我知道整个荒土部落基本上都是游民或者逃出去的罪犯，但在这个特殊时刻，过去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三王子殿下，这事我还是得和大祭司讨论一下……大祭司人呢？”约瑟感到这个条件已经很友好了，但是还是不敢直接下结论。

    荒土部落没有首领，在这个弱rou强食的荒土，谁是强者谁就有发言权，如今最有发言权的便是同为中阶的约瑟和大祭司。平时都是他们两个人进行整个部落的事物商讨，但平时约瑟不怎么管事，一般都是大祭司决定。

    “我之前就派人去请大祭司过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到这来。”三王子也有点疑惑。

    “王子殿下，”这时一个士兵走了进来“我们到大祭司的住处发现他不在那个地方，那里的魔法学徒说他一早就去荒原深处找魔法原材料了。”

    “不是一般派学徒或者请猎人去采原材料吗？为什么会亲自去……”约瑟说着摸了摸下巴。

    亲自去荒土深处，突然出现的死灵大军，加上之前隐隐约约感觉到的新鲜尸体气息……这些分散的事情突然有了一丝恐怖的联系。

    艾迩有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父亲，我想去大祭司的住所那里去探查一些东西。”艾迩有些焦急地对着约瑟说道。

    “我之前去大祭司帐里隐约感受到了一丝新鲜尸体和鲜血的气息。我之前以为那只是什么不知名的草药气味，但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

    艾迩说完便向三王子告辞，但约瑟挥挥手拦住了他。

    “等等，王子殿下。此事事关重大，不知道您带来的部下中有没有适合探查的人。”约瑟说着的同时有深意地看了艾迩一眼。

    那是制止的意思。

    “当然，此事重大，我当然带了全面的人员前来处理。”三王子也明白了艾迩去探查不妥，立刻下令派人前去。

    艾迩一行人没有在帐中等很久，一个随从便走进来凑在三王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约瑟阁下，艾迩阁下，我的部下在大祭司的帐中并没有查到有尸体和鲜血的痕迹。”三王子听完便开口道。

    “当然，为了找出更多线索，我的部下把在那里工作的魔法学徒带过来了。”

    艾迩掀开门帘一看，十几个魔法学徒焦躁而不安地在外面讨论着什么，只有之前见过的迈尔一个人独自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做。

    他的有点长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脸上，大粒的汗水从脸上不断滑落低落到他的学徒装上面。

    只是，他的脸白的不像常人。

    迈尔也抬眼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