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半生不易,好好活着
书迷正在阅读:传说之下之你最好的朋友、漫展过后,我觉醒了钢铁之躯、破产系御兽、游戏公司倒闭?我反手赛博朋克!、重生从一中的小透明开始、轮回世界:我能看见人生剧本、九天问仙传、夜季、打牌吗?我纯纯阴间人、野草亦凌云
百画的下落,冬至一直在追查,然而最后能追踪到的信息,还是她跟着商队进了关中,应该是被当做和牛羊等价的南人女郎卖给西凉的某个富贾或者官吏。只可惜刚刚入境,遇到山匪劫掠,整个商队死的死伤的伤,谁也说不清楚百画究竟哪里去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冬至没有放弃。 可秘府成立后方方面面的事情太多,主要应付国内和北魏,对西凉的辐射范围不够,恰好这次西征要对关中进行渗透,寻找百画的计划再次提上了日程,但让冬至失望的是,时至今日,还是一无所获。 “你认得百画?” 温子攸笑道:“果然,大将军有情有义,一个犯错被逐出府的卑贱婢女,十年了,竟还记得她的名字。” “她在哪里?” 月痕走进大堂时,给徐佑的感觉,就像是从冥府走出来的幽魂,没有人间气,没有烟火味,摘掉幕篱,单手托着,脚步轻盈却稳健,穿着西凉最常见的青色戎服,左侧脸颊上留着一道又深又狭长的刀痕,目光透着几分近乡情怯的犹疑,她屈身下拜,道:“贱女见过大将军!”. 徐佑伸手拦住,挽着她的手臂拉起身,仔细打量了片刻,柔声道:“他对你好吗?” 没有问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也没有问这些年过的是否如意,生在乱世,连他自己都多次九死一生,何况百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生而为人,艰难、困苦、折磨和起起伏伏都不算什么,至少,和那些死去的人相比,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不是吗? 月痕低垂着头,道:“挺好的……” 再没下文。 时间能够改变很多,容颜,阅历,思想,自然也包括彼此的情感。徐佑想了想,又问道:“离开长安,打算去哪?” “还没决定,四处走走看看。或许走到一个地方,喜欢那里的山水和人,也就留下来了。” “此心安处是吾乡,真能如此,未尝不是修行圆满了。”人生是一场修行,有人修得贪嗔痴念,有人修得苦乐悲欢,有人修得酒色财气,有人修得万物皆空,也有人修得返璞归真。 什么是返璞归真? 世间繁华,不如归去! 徐佑顿了顿,道:“对了,你母亲的坟就建在离你家不远的田地里,我请村正照看着,每逢祭祀日,都有香火和祭品,并时常清扫,你若经过钱塘,可前去磕个头。” “嗯!” “你哥嫂做了错事,我原想关他们在牢里,等你回去再处置,可白贼之乱,钱塘失陷,你哥嫂也死于乱兵之中,尸骨无存……” “嗯!” 交代完这些,似乎再无话可说,徐佑知道双方缘分已尽,强留无益,最后问道:“离开长安,还有别的难处吗?钱财够不够?” “这些年我们两人的俸禄还有各种赏赐,加一起足够后半辈子用了,别的……应该也没什么难处。” “那就好!”徐佑笑了笑,想要伸手去揉月痕的头发,可抬起又放了下来,道:“几时走,我去送你们?” 温子攸旁边道:“今晚和几个老朋友喝过辞行酒,明日一早就走,不敢劳烦大将军玉趾。只是长安及周边郡县还在管制当中,可否请大将军赐一手谕,让我们出行无碍?” “这么急?”徐佑道:“冬至此刻不在城内,过两日就回,她向来最记挂你,不见一见么?” 月痕沉默,摇头,道:“不见了……相见争如不见,她安好便好!” “也罢!” 徐佑写了手谕,盖了大将军印,递给月痕,面对面站着,终于还是抬起了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半生不易,以后,好好活着!” 离开了大将军府,温子攸松了口气,道:“幸好有你在,否则这位徐大将军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我脱身,更别说求得这张护身符。” 月痕转过头,似乎还能看到站在门厅之外目送他们离开的徐佑。他贵为楚国的大将军,麾下数十万精兵强将,可以说在这西凉之内,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天,然而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面对她这个跌落在尘埃里的小婢女,却还是如同当年初遇时的温柔可亲。 温子攸握紧了她的手,道:“等做完最后一件事,我带你离开这些肮脏恶心的争斗,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心心的过完这余生。” 咬着唇,无声的泪落如雨。 半生不易,愿郎君从此风云在握,无往不利! 百画……别过了! 张掖公府位于明光宫西侧,紧邻华阳街,是达官贵人们的居住区,沮渠乌孤虽然不常驻长安,但姚吉还是赏了他这所宅子,以彰显在驱逐姚晋的战事里做出的突出贡献。 温子攸登门时,月挂中天,蛙鸣片片,盛夏时节的夜总是这么的具有吸引力,沮渠乌孤正和部下在院子里饮酒,来不及穿鞋迎了出来,高兴的道:“军师来的正好,大将军赏了雪泥酒,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美物,赶紧来尝尝!” 温子攸笑道:“军师将军是前朝的事了,凉州王可别称呼错了,给在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怕个鸟?以子攸的才具,等朝廷的封赏下来,岂止军师将军?卫将军、车骑将军也当得!谁敢找你麻烦,我扭了他的脑袋下酒!” 话虽说的豪放,可毕竟不再称军师,而唤起了子攸。沮渠乌孤别的不成,见风使舵,规避风险的能力真是绝妙。 “不敢瞒凉州王,我刚才已正式向大将军提出辞官归隐,大将军怜我心意,已然准了,明日就要离京……” “嗯?辞官?”沮渠乌孤大吃一惊,道:“大将军竟然准了?” 温子攸使了眼色,沮渠乌孤心领神会,忙领着他进府,边走边问起详情,温子攸宽慰道:“凉州王不必疑虑,这不是大将军对我等西凉降臣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只是温某素来以诡谋侍君,做了太多恶事,如今手里无兵无权,若久留长安,恐有不测之祸。凉州王则不然,你手里雄兵数万,安定郡又是卢水胡的根基,就算飞鸟尽良弓藏,也轮不到凉州王引颈受戮,且安心吧!” 沮渠乌孤生性多疑,温子攸不宽慰还好,这一番宽慰,心里登时想得复杂起来:温子攸多智善谋,西凉人又敬又畏,连他都要逃离长安,可知此地实在凶险,还是尽早向徐佑讨了凉州王的封号和印绶,返回安定郡为上。 “明白明白!子攸既然要走,我也留不得,今晚就由我为子攸践行,咱们不醉不归。”沮渠乌孤相当热情,打算从温子攸口里再套套话,不琢磨透徐佑的心思,他心里委实难安。 温子攸点到为止,见沮渠乌孤的神色,就知道他上了勾,很多事不怕你想,就怕你不想,想得多也就错得多,笑道:“好!” 等入了府,众人围着食案把酒言欢,温子攸曲意逢迎,谈起往昔的戎马岁月,无不搔在了沮渠乌孤的痒处,你来我往,连喝了十几坛酒,徐佑赏的雪泥酒喝完,又上了西凉特有的凉州春酒,别听名字雅韵,实际很容易上头。 这样喝到子时,其余众将喝趴下了七七八八,沮渠乌孤的舌头发僵,脸面红透,却还是频频举杯劝酒,温子攸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做出佯醉疏狂的模样,以筷子击打酒杯,放开嗓子唱了曲悲壮苍茫的西凉民歌,勾的沮渠乌孤动了思绪,起身舞刀相和。 一曲终了,两人相对大笑,温子攸突然垂泪道:“明日远行,请凉州王送我贴身之物,使我睹物思人,若来日静极思动,当往安定找凉州王叙旧!” 沮渠乌孤随手拔出腰间那把名贵之极的碧玉紫金短刀,酒气上涌,身子摇摇晃晃,说话也没了那么多弯弯绕绕,道:“我仰慕子攸多年,若他日不再悠哉山野之趣,请务必来安定一晤!你我同为西凉一脉,若不互相扶持,还不让南人看了笑话?” 之前不敢妄想收服温子攸,那是因为两人的地位相差不大,并且知道人往高处走,他也不敢跟徐佑抢人。可现在温子攸要走,徐佑也放了人,大家同为西凉旧臣,天然的亲近,于是动了收为己用的心思。 卢水胡虽善战,却不善谋,如果能够得温子攸为助力,文武相济,如虎添翼,既可固守安定以自保,也能虎视河西,扩张地盘,壮大实力以谋将来。 沮渠乌孤拿最爱的玉刀相赠,虽然是借着九分的酒劲,没有平日的自控力,但也隐晦的表达出招揽之意。 温子攸醉眼朦胧,伸手接过,轻轻抚摸着刀背,道:“见刀如面,足慰此心!” 离开时更是百般相惜,万般不舍,好不容易到了目光不能及的街道拐角,早等候在旁的月痕牵着两匹马,道:“成了吗?” 温子攸亮出碧玉紫金刀,双眸清凉如明月,哪里还有半点的酒意,笑道:“得之不易,不过,总算从沮渠那老狐狸手里骗来了至关重要的信物。”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细软都准备了吗?” 月痕拍了拍马屁股托着的两个大包裹,里面全是金银珠玉,价值无算,哪怕挥霍无度,也够他们下半辈子的花销了。 温子攸翻身上马,道:“立刻出城!夜长梦多,免得那老家伙明日酒醒,再来讨要这把刀。” 月痕点点头,踩着马镫,轻巧的落在马鞍子里。 温子攸勒马回头,再次凝望夜色里的长安城,决然的夹了夹马腹,道:“走,去安定,会一会沮渠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