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巧合

    百十口惨死的神龙堂弟子冤魂的呼啸，仿佛化作了凛冽的山风，不住回应着悲怆的歌声，久久在落云峰上回荡。

    此时的汪宏山，却显得愈加憔悴，他用飞龙剑撑住地面，每唱一句化厉鬼歌，便轻轻咳嗽一声，每咳一下，便有一丝殷红的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歌声渐歇，汪宏山竟似支撑不住，一下坐倒在地，他连忙闭目运功疗起伤来。他体内，反噬戾气越聚越多，正在消磨着他几十年苦修真力。

    这时，突然有人叫道：“汪宏山！装什么死？要灭神龙堂，哪需要诸多理由？你这么想死，我就送你一程！”

    群雄中突有一人高高跃起，单掌劈向汪宏山。

    赵剑书、张锦川、张天阳、汪骁等人跃出接上，与袭来之人斗在一处。

    此人正是石目派掌门天残老人穆无仁。穆无仁青年时便已成名，四十年来，多次参与围剿魔教，所历战事大大小小不下百余场。

    三十年前，他随同飞蓬阁偷袭何有道，被何有道抓瞎双眼。此后，飞蓬阁主防风东升以海上仙方，将其内伤治愈，更寻得至宝双瞳石，帮他替换了损毁双目，又传下辩风掌，令其修为大增。

    穆无仁经此大难，脾气秉性变得古怪异常，只要遇到十邪宫中人，不管对手多厉害，都会上前拼命，一旦打不过，便用阴毒计谋将其害死，武林中人提起，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二十年前，他以双瞳石和辩风掌，创立石目派，专收眼瞎之人为徒，成为显赫一时的门派。但因其与魔教间深仇大恨，石目派累年累月都在与十邪宫乱战，因此，穆无仁所收弟子多有丧命，派中人丁从来不曾兴旺。

    在落云峰上，若不是敬重无忧子辈分尊高，穆无仁恐怕早已动手。他对汪宏山本极为忌惮，在上山前，便已想出诸般应对毒计。

    但未等交上手，汪宏山却已身受重伤、无力再战了。此时，穆无仁的对手是汪宏山的四位弟子，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六十四路辩风掌打将起来，如影随形，只将汪骁四人逼得连连后退、险境迭生。

    汪骁边退边骂：“臭瞎子，趁人之危！你他妈不是人！”

    穆无仁道：“小畜生，忒不懂礼数。还敢口出恶言！今日，我要替汪宏山好好管教管教你！”几个起落间，他掌风将赵剑书、张锦川、张天阳三人逼退，只将汪骁留在面前。

    汪骁心中暗道不好，老匹夫恨我骂他瞎子，要折辱于我。果不其然，只见穆无仁右掌挥出，引汪骁撩剑上刺，他一矮身，从剑下钻过，右掌重重抽出，“啪”的一声脆响，汪骁脸上登时肿起老高，出现五个指印。

    赵剑书等人抢到汪骁身边，三柄长剑齐齐刺出，穆无仁也不闪避，只急向前冲，用肩膀顶住三人胸口，旋即后退时，左掌紧跟着挥出。啪啪啪，又是三声脆响，每人脸上都中了一掌。

    如同猫捉耗子般，穆无仁躲躲闪闪，也不使出厉害杀招，只是一掌掌打在四人脸上，汪骁等人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开，一时间狼狈不堪。不多时，四人脸上都已皮开rou绽、不成人样。

    穆无仁每打一掌，便出言教训一番，正道弟子看着热闹，不时传来哄堂大笑之声，直将汪骁等人生死视作草芥一般。

    各派掌门皱着眉头观战，都觉有失体统，但也不好相劝，只能对本门弟子稍加约束，不致吵闹得不成样子。

    汪宏山闭目盘坐于地，正在调息体内四处横行的戾气，但叫好之声却不时钻进耳中。他一睁眼，便看到弟子受辱，怒火直冲脑门，当下拿起飞龙剑，就欲冲向穆无仁。

    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蹒跚走出两步，便一口鲜血喷出。此时，反噬戾气已冲破他关联气海的几处大xue，完全占领了他全身经脉。

    汪宏山暗道：我命休矣！但诡异的是，当他再次运功时，却发现并无异象发生，方才还在横冲直撞的异种戾气，竟循着经脉自行运转，隐隐间一股巨力传来，只是不受控制而已。他心中哀叹一声，几十年苦修的真力终于消磨殆尽。

    人体经脉分为正奇两经，正经有十二，即手足三阴经和手足三阳经，合称“十二经脉”，乃气血运行主要通道。奇经有八条，即督、任、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合称“奇经八脉”，有沟通、调节、统率十二经脉之用。

    人一出生，便有一丝先天真力，循着诸脉运转。一旦经脉不通，则气血凝滞、虚实不调，或生百病、或决生死。先时，汪宏山体内真力与反噬戾气相互攻伐，致使经脉不通，况且两者都极为霸道，他自然会身受重伤。

    此后，反噬戾气将其体内真力消磨殆尽，一无阻碍。戾气便循着经脉运转，只是雀占鸠巢，终是不合，这才一口鲜血吐出，虽然不死，但也埋下了大患。

    汪宏山明知有异，却也不加理会，他借助体内隐隐生出的那股巨力，提剑砍向穆无仁。

    这一击，势如霹雳，飞龙剑带着滚滚龙啸之声，震颤在每个人心底，久久回荡。剑锋过处，如同划破了苍穹，好似生生砍出了一道时空的裂缝。巨大的引力骤然而起，烈风卷起地上碎石，像被凌空飞过的巨龙带起，旋转着向裂缝中飞去。

    空气仿佛瞬间便被抽空，乾坤好似停止了运转，连时间都静止了下来。虚空的凝固，让众人意识倍感孤独，如同陷入一片虚无和宁静，这黑暗的所在，无你无我无他，如同创世前的那片黑暗，一无所有却又蓄势而发。

    但这片黑暗只存在了一瞬，众人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霹雳，响彻乾坤的轰鸣响起。

    轰！

    所有的虚无和凝聚都被打破。这股力量，如此惊天动地，一伸一缩间，诸天万界都在围绕着它旋转，隐隐竟有了一丝运转造化的意味。

    巨变之中，穆无仁和汪骁等四人身形顿时一窒，如同陷落在泥沼中不能自拔，被凌厉的剑风击中后仍僵立在场，一动也不能动。

    此时的穆无仁，仿佛被吸干了精血，整个人缓缓塌缩成干瘦的一团，颓然倒在雪地上。他圆睁着双眼，双瞳石偶尔闪出一丝黯淡光彩，面上满是不可思议神情。

    其余四人，张锦川、张天阳离穆无仁最近，受伤也最重，鲜血自脸上伤口处汩汩流出，二人只坚持站立片刻，便虚弱无力地倒下，等赵剑书、汪骁将其扶起时，却发现两人已然死去。

    汪宏山发觉后，脸颊抽搐一下，只觉胸口如遭重击，抬腿再想过去救治，却发现已回天乏术，他无奈地洒下几行浊泪，呆立在当场，久久不曾动弹一下。

    “天龙真力！”无忧子瞪圆双眼，突然大声惊道：“汪宏山，你竟然……竟然……炼成了天龙真力！”

    一声惊呼，将愣在当场的众人唤醒，石目派弟子抢上，将重伤的穆无仁救回。

    赵剑书、汪骁含着热泪，将张锦川和张天阳两人尸首拖回，退在同样满眼含泪的游不动身旁。

    汪宏山兀自不相信，方才那滔天一击竟是自己打出，只见他一脸诧异摸样，茫然不知所谓。“这就是天龙真力？”

    无忧子道：“汪宏山！真没想到，阴差阳错间，你竟然练就了这先天真力。哼！这天龙真力近乎于魔，今日我留你不得，必要杀你以谢苍生。”

    无忧子眼中精光一闪，脸上刀疤跳了几跳，连鬓白须根根倒竖。只见他双腿微微下蹲，膝盖猛一用力，便向前跃起几丈高，双臂张开如同大鸟般向汪宏山扑去。

    半空中，无忧子杏黄道袍猎猎作响，将到汪宏山近前，他忽又寻思，这天龙真力万万不可小觑，我这rou掌怕不是对手，须得用元符朝简迎敌。想到此，他连忙伸手取出朝简，一道紫气随之氤氲开来，向着汪宏山砸去。

    方才巨力一经发散，汪宏山体内异种戾气，又横冲直撞起来，搅得他心神不宁，对袭来的无忧子竟没有丝毫察觉。

    元符朝简转瞬即至，从上往下砸将下来，轰然便打在汪宏山肩膀上。

    汪宏山正愣神间，突觉肩头仿佛压下来一座山，但千钧之力一触便无。无忧子话音随之响起：“魔头！为何不还手？”

    无忧子见汪宏山不闻不动，全然不与招架，心中顿时一紧，暗道：这天龙真力乃是先天真力，当年天泉寺明辉禅师掌控后，自然而然便生出护体真气，汪宏山动也不动，想必是藏有厉害杀招，要等我自投罗网！

    当下，他立即收回十成冲虚真力，身形一晃向后退去，旋即稳稳站定，引得群雄一片叫好。

    原来，这真力一旦发出，若想收回，必会伤及自身。

    无忧子朝简一击，用了十成真力，势若泰山压顶一般。但他心思甫动，于呼吸吐纳间，便将真力收回，竟丝毫没有受伤，其技神乎其神，令人不得不拍案叫好。

    “多谢！我心念误杀弟子，险至丧命。道长不杀之义，我记下了！”汪宏山惊魂甫定，早就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对无忧子却不禁佩服有加，暗道：这道人不愧为武林泰斗，于江湖道义竟有诸般顾虑，否则，我早已死在他简下。

    无忧子老脸一红，一手持简，凝招待发，说道：“哼！废话少说，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