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我不会离开你
那天晚上，林风致还是没有哭出来，或者说，没有在人前哭出来。 他只是紧紧抱住了季摘星的身体，用想要把人揉进怀里的力气紧紧抱着，赤红着眼睛，盯着对面的墙，眼睛里是晦暗不明的光。 苏外婆的葬礼举办的非常简单，幸好有张则忙前忙后，林风致不至于直面外婆离去的残酷事实。 苏外婆葬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上，这里还安顿了另外两个人，分别是林风致的外婆和mama。 季摘星第一次知道原来林风致mama的墓地在这一片，她看着墓碑上年轻的女人怔怔出神。 林风致的mama很漂亮，碑上的照片也很年轻，应该是她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留下的照片，细细的眉圆圆的眼，嘴角轻巧的勾着，带着一种温婉的气质，偏偏眼睛里能看到一丝不同于文静外表的狡黠。 难怪苏外婆以前说，林风致跟他mama的性格一点不像呢。 林风致的mama，一定是个很好的mama吧。 葬礼上来的人全都是苏外婆的邻居，还有乌雅和她爸妈。赵奶奶是其中最伤心的那个。 她一路上都在抹眼泪，在苏外婆墓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都说世事无常，可你这也太突然了，前天咱们还约好了去公园画画呢，现在怎么人就没了呢。” “你倒是潇洒了，去找你家老伴儿和闺女了，留下风致一个人可怎么过活啊。” “你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不然也不会……哎，说多了都是命啊。” 赵奶奶和苏外婆的关系最好，平常来往也是最多的，此时好姐妹骤然离世，她好像也突然变得苍老了不少，脸上的皱纹看上去深了些，鬓边的白发丝像秋天的霜，冬天的雪，不知不觉就变多了。 她握着林风致的手，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全是伤心，看着林风致麻木的小脸，眼泪就忍不住的流下来：“风致啊，风致啊。” 林风致握住她的手：“赵奶奶，外婆去找外公和mama了，她很好。” 赵奶奶再也抑制不住，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有几个平常走得近的听着也难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大部队开始下山，林风致没有走，站在三个人的墓前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摘星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她没打算过去，对于倔强的人来说，受伤的时候不打扰是最好的做法。 乌雅陪着她，她是敏感细心的性格，看着林风致在北风中有些萧瑟的背影，眼睛红了红：“林风致太可怜了，为什么苦难总是抓着一个人不放呢。”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开始隐隐抓住了一些生而为人的无奈。 季摘星觉得心脏处有一种痛楚蔓延，这种痛不是实质上的痛，却让人不得不弯腰抵抗，她捂着胸口蹲在地上，有些难过的看着林风致。 “这世上有人幸福，就总有人难过。” 乌雅摇头，以为她是累了才蹲下，于是陪着她蹲在地上。 “我就是觉得林风致实在是太惨了。” 缓过了那阵痛，她看见张则从山下走过来，看样子是专门来找林风致的。她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 张则眼带询问的看向她。 “他现在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先别打扰他了。” 张则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静静的看着她：“好吧，我待会儿再来接你们。” 季摘星摇头：“这里我们都很熟，我陪着他就好了。” 张则对她挑了挑眉：“你们都是小孩子，尤其你们俩，初中生的小meimei。”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柔，没有轻视的意味，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在关心他们。 加上他长得又好看，身上带着成熟气息，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最没有抵抗力的。 乌雅的脸就红了，低着头偷偷的看他。 季摘星一心都扑在林风致身上，压根没听张则在说什么。 她摇头说：“这一片对我们本地人来说很熟悉，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家，张大哥您先回去休息吧，家那边还有很多事需要麻烦您，辛苦您了。” 张则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对她突然的客气和淡定感到有些惊讶，他点点头：“不麻烦，我本来也是……”说到这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好吧，这是我的手机号，有需要可以打。对了，你们有手机吗？” 季摘星说：“山下有个电话亭。” 张则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发现刚才已经下山的赵奶奶又折返回来。 他上前几步扶着老人家：“阿姨，您还有什么事吗？” 赵奶奶的眼睛哭肿了，眯成了一条缝，踉踉跄跄的朝季摘星走过去：“星星啊。” 虽然有些疑惑，季摘星还是应声走过去：“赵奶奶？” “星星啊，以后风致在这个世上就没什么亲人了，你可一定要好好跟着他，一定要好好跟着他啊。” 季摘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知道了，赵奶奶你放心吧。” 但是这话赵奶奶像是没有听见，嘴里一个劲的轱辘着刚才说过的几句话，无非是让季摘星一定要好好跟着林风致，说他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千万不要抛弃他。 季摘星心里奇怪，只当她是伤心过度开始说胡话了，但是只要是她说的季摘星全部点头答应。 最后她好像放了点心，不再重复说话，被张则扶着下山了。 乌雅也走了，是季摘星让她走的，跟着张则一起。 最后这一小片山包上，只剩下她和林风致了。 她没敢走太近，坐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下的枯树干上，静谧无声的陪着沉默的林风致。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有风吹起积雪的时候，季摘星听到林风致说：“小时候，我不能理解为什么mama会躺在地上不说话，不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话，跟我玩。” 季摘星愣了一下，赶紧站起来，脸上带着忐忑和难过。 “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原来她那时候的状态，就叫死亡。” “一个人死了，就等于什么都没了，活着的人再也看不到死了的人在自己面前说话，看不见笑，也看不见哭，死了就等于什么都没了，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季摘星咽了咽口水，往他那边走了几步。 “现在，外婆也离开了。”林风致的手指动了动，微微侧身，看着身边的季摘星。 季摘星也看着他，专注的看着他平静的脸。 她握住他的手：“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林风致愣一下，看着她的眼睛，不是玩笑，不是安慰，那片星辰里只有一丝不苟的认真。 他失神了片刻，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扭过头看向隆起的坟包：“所有人都会离开的。” 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