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暮年
李老头今年七十二了，是太康县钟府的老管家。这钟府可大有来头，钟家大公子乃是当朝太子宾客，正三品官员！ 钟家大公子与当年太子感情深厚,太子曾经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左右一旁，为之出谋划策。虽然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是因为当时某一位大人物，暗中相助，但钟家大公子也功不可没！三个月后新皇登基，他必定要加官晋爵了！ 李老头如今满头白发，已经两眼发花、弯腰驼背了，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他进钟府已有多少年头了？五十年？还是六十年？ 只记得当时太老爷少年时，被父母卖进钟府，运气好的是，被选中给少时的太老爷当伴书书童，也识得了字。 李老头哧哧的笑了起来，太老爷年轻时模样可俊哩，那时候去学堂，总会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偷偷给太老爷写情诗。 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往事。 李老头发呆着许久，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俊俏青年，那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 可是，老太爷英年早逝，在老爷五岁时就病逝了。 后来，没到两年、老太太也跟着老太爷去了。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老太爷了？都快忘记模样了。还好，还是记得的。 他回过神来，开心的笑着，好像马上就要见到老太爷了啊！ 李老头站在门前，静静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他已经在这站了三天了。 他在等孩子回家...... 身边一个中年男人牵扶着他，看了看天色。 “李叔，要不先回房吧。” 李老头摇了摇头，道：“老爷，你先回吧，我再等等，再等等。” 这中年男子正是钟家老爷，李老头虽然只是个老管家，但对李老头亲叔叔一般。 钟老爷见他执意等待，只好随着他一起等了。 李老头又发起呆来，又回忆起一个小女孩老喜欢坐在他的脖子上骑马背。在睡着时拔偷偷拔他胡子，或者在脸色画乌龟。 其实那时他都醒着的，那小女孩为每次都在不知不觉中在他脸上画图，沾沾自喜。 他又笑了起来，咧开剩三颗牙的嘴。自家大小姐小时候那么贪玩呢，现在应该文静了吧？如今又长什么模样了？大小姐模样随太老爷，现在定是俊美的。 自己又有多久没见大小姐了？记得有十六年了吧？ 他还记得那年春天，一位长的极好看的女子将大小姐带走了，那女子可真好看呐！但从那天起，大小姐就没回来过了。 李老头忽然抬起头来，像是看穿了门外。 他忽然颤抖了起来，视野模糊了起来，提起一口大气，大喊道：“大小姐回来啦！” 中年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女的身穿道裙，高挑丰盈，容貌秀美。那男子莫约十四岁左右，比女子略矮了小半头，长相普通，却气质不凡。 钟倩踏进大门，就瞧见一位老头在一名中年搀扶下，老泪纵横，正盯着自己。 她向老头描了几眼，觉得熟悉，眼眸深处仿佛有一丝酸意涌了上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浮现在脑海里，比眼前的老人更胖了一些，也更有活气。 眼泪不由自主的涌了上来，她看出了这位老人就是李爷爷，可他如今已到暮年，全身死气沉沉。 钟倩大步一跨，冲了上去，紧紧将老人抱住。 李老头拍着自家大小姐的背，哽咽着说着：“大小姐别哭，哭了就不好看啦。” 钟老爷看着一老一少，鼻子也是一酸，见女儿没有先跟自己问好，也没什么不满。 他叫女儿回来，本就是因为老人太思念她，而老人时日已经不多了。 钟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擦了擦泪水，呜道：“李爷爷老了......” 修士本就该斩断与红尘的牵缘，但又有多少人能做的到？ 李老头仔细看着大小姐的脸，跟当年的太老爷可真像呀。摇头笑道“大小姐年轻就行咯！我一个老头子，本来就老啦，再老点也没事的” 寒风袭来，吹散一地落叶。钟老爷一声哆嗦，道：“李叔，咱们还是回屋里说吧。” 李老头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牵起钟倩的手，朝着书房走去。 钟老爷一愣，道：“李叔，不去客堂吗？” 李老头呵呵一笑，道：“老爷啊，我哩，还想再多看几眼老太爷写的字。” 钟老爷怔怔的看着老人走向远处，心里升起一丝起伏，逐渐看不到身影，直到一道声音，将他惊唤醒，连忙转身过来。 “钟伯父，你不过去吗？”江月看着中年男子道。 钟老爷仔细看了少年道士几眼，年纪比自家女儿要小很多，不会是女婿的，笑问：“这位少侠，你是？” 江月答道：“钟师姐是我的四师姐！” 钟老爷恍然大悟，他自然是不知道钟倩入了修真门派的，只是以为入了一个江湖大派，而这个门派牵连着当朝国师。急忙道：“都是自己人，咱们爷俩先去客堂，喝茶闲谈。书房就让李叔和小倩叙叙吧。李叔人老啦，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呢！” 书房内，老人找出一捆纸卷，摊了开来。 “愿人之长久，岁岁有平安---赠平安。” 老人名叫李平安，是太老爷给取得名字。 那年两人都还是孩童，平安还是叫狗蛋，太老爷还只是少年。 他背着身子，钟倩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那一股深深的思念之意。 她环视了书房，房间里的布置一直没有发生过改变，一直都是是如小时候那样摆放。 她记得父亲说过，书房的装饰，还有书籍的存放，都是按照爷爷在世时的布局摆放的。 爷爷和奶奶在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个家，都是李爷爷一个人拼命护下来的。 李爷爷从未娶亲，他把钟府当成了自己的家，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孙。 而如今，他老了...... 老人今天回忆了很多事情，也说了很多话。 转眼已到傍晚，几人在膳堂里吃晚饭，钟倩母亲也从外边回来。 桌上放着几盘小菜炒rou，还有一锅红烧猪蹄，人参炖鸡。最后还有一盘新鲜炖鱼，那鱼体微扁，鱼头有张尖锐的嘴，后部纤细，整体褐色。最关键的是，这鱼没有一丁点的鱼腥味，rou质鲜美，香气浓郁。 这些菜是钟倩亲子下厨掌勺，只为了做给李爷爷尝尝。 江月从没有见过这种鱼类，忍不住问道：“这叫什么鱼？模样如此奇怪。” 钟老爷呵呵一笑，这是东海龙腾鱼，三十金两一条，是特地让人从东湖用冰块敷住，快马加鞭的运往过来的。” 江月点头哦了一声，见大家都没动手拿筷子，咽了咽口水，没有动手夹鱼。 钟老爷看了看天色，皱起眉头，道：“钟雨这丫头怎么还不来！平日还吵着要见小倩的！” 钟倩一愣，随即喜道：“我有位meimei？” 钟夫人点头轻道：“嗯，你走第三年，就有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丫鬟气喘嘘嘘的小跑过来，喘息道：“小姐说她不来吃了，说是在生一个人的气。” 钟老爷眉头微皱，钟雨可能并不知道jiejie已经回来，随即道：“我们先吃吧，等会倩倩给你meimei送饭过去。” 可口的饭菜，自然少不了酒。 钟老爷喝了不少，钟倩也喝了一点。 而老人喝下了一辈子里，最多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