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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这种东西么?”女人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男人平静地回答,“但是…世界是一个很漫长的东西,不仅是用时间来衡量,也要用毁灭与诞生去衡量,在这期间,生命的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哪怕是再怎么普通,再怎么的丑陋,不堪入目的生命,也都是漫长岁月中的一个个如流星般稍纵即逝的...奇迹。”

    ....

    “从此以后,且就把自己的生命视为是奇迹吧。”

    脑海内回荡着那个时常喜欢喝牛奶的男人的声音,阿七缓缓地摆正姿势,握紧手中的那一把如若灰烬般的长刀,平静且安宁地迎向了那一头发散着死亡气息的怪物。

    “并不是一定要为了谁,人才能生存下去,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使命,更不必在意他人的看法,一个人之所以会活着的意义…”

    “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不巧在这世间诞生了,因为怕死的缘故,所以才想要活着罢了。”

    “所谓的奇迹,即是穷尽人类的思维和行动也都没法触碰,无法理解的事物。”

    “既然如此,那么…就干脆不要再去多想了,且把自己的身体交还给你的灵魂…”

    “出刀吧。”

    站在尖顶上的那个男人,和静立在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相处久了之后的默契,仿佛是心有灵犀。

    站在战场上的阿七觉得那个男人应该是在看他。

    即使没有亲眼看到男人的身影,他也无比地坚信。

    同样,他也隐隐地知道…面对如此情境,男人又会对他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那三个字,意思就是把刀拔出来,把命运交还给自己,就算是最后不敌对手,但也算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死在自己手里。

    生活在这世上,难免会有所遗憾。

    当一个接着一个的遗憾叠加在人的灵魂之上,人便会变得佝偻,并且,越发苍老,像木头一样地腐朽,像花一样地枯萎。

    ….

    怪物正在暴虐地咆哮。

    然而,咆哮声还来得及抵达到阿七所在的地方,他的刀就已经切向了虚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说是这么说,但当阿七把刀斩向怪物的时候,他脑子一片空白,没想过未来,也没想过后果。

    来来回回地循环着一个念头,就是挥刀,更快,更凌厉地挥刀,不停地挥刀,把所有阻碍在面前,能斩断的和不能斩断的...

    一一斩断!

    像是疾风,又像是劲草,在狂乱中纵横切割的他,分明是没有愤怒,也没有怒吼,可是,手中的那把如灰烬般的刀却像是着火了一样,在一次又一次连续不断的斩切中迸发出妖冶的红光。

    黑红色的血如泼墨般飞洒,而鲜红色的血浆则是凭借着心脏一次又一次强而有力地勃发,顺着手掌上的血管源源不断地输入到那把灰烬般的长刀里。

    它竟然与阿七融为了一体。

    血液燃烧,刀刃正在呼吸,并且随之迸发出更加灼热,更加激烈的火光。

    一根根通红发光的血管如藤曼般埋藏在悠长的刀身之间,使得一把致命的凶器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他手掌以外的延伸。

    此刻,与其说他是在挥刀,不如说,他是在攥紧拳头。

    不顾一切地做派,有如一名歇斯底里的自由搏击者一样对着敌方挥动拳头。

    他死咬着牙,发誓一定要赢下这场比赛。

    虽然连为什么要赢下这场比赛都说不清楚,可就是要赢。

    不仅要赢下这一场,还要赢下下一场,还有下下下一场,总之...就是要一路赢下去,要尽可能地减少人生中的种种遗憾。

    即便从没有人跟他说过,只要赢了,就保准不会有所遗憾,但他就是这样毫无理由地坚信着,就好像...如果连这个理由都不能成立的话...

    那么,即使只是继续如男人所说的那样简单地生存下去,也将会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

    ....

    人总是要逼到自己无路可走,跃入山崖,才会发现,所谓的堕落...原来也是另一条可行之路,它与其他所谓的路相比,并无太大的区别。

    毕竟,其结果同样都是导向死亡。

    ....

    张大根的脑袋总算是恢复了清醒。

    当他坐在地面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血腥狂乱的画面时。

    但他并没有表现得过多的惊讶,或者恐惧。

    在刀刃越发急速的斩击中,空气本是凝滞的空间居然追随着刀刃的轨迹,开始流动了起来。

    撕破空气的尖厉啸声,折向耸立在四周的高达墙壁,进而形成看不见的回路,汇聚在这满是腥味的空气漩涡之中,听起来,就像是无数的亡魂匍匐在地,无望地哀嚎。

    眼前的这个手持长刀的少年堪称是一台人形的绞rou机器。

    火红色的刀锋在风暴中起舞,翻卷如夭矫的狂龙。

    顷刻间,无数rou芽被切断,无数血rou被分离。

    他踏着风暴般的脚步,一而再,再而三地大步深入。

    除去了短暂的收刀与换气以外,他的刀锋几乎从没有脱离过怪物的身体。

    即使怪物凭借着恐怖的自愈能力,以着rou眼可见的速度,在伤口处重新生长出新的血rou,但还是远远无法追上它的血rou被那一把烧得通红的刀刃切割下来的速度。

    很快,苍白的骨头便显露了出来。

    张大根愣愣地看着它的骨头,表情有些失神,他惊诧地看着一枚又一枚如蝌蚪般的黑色符文在森白色的骨骼上游弋,脑海里的记忆一下追溯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一个起火的晚上。

    仿佛似曾相识一般。

    他应该是在那个晚上见识过这些形如蝌蚪的黑色符文。

    在那一尊尊屹立在地平线尽头,震天撼地地朝山坡走来的恶灵身上。

    如此想来,那一支名叫的‘命运’药剂,它的诞生,大抵也是跟那头出现在地平线的恶灵有关,但至于具体是有什么关系,张大根却没有多想,因为比起药剂,那个拿着刀的人更让他在意。

    倘若没有认错的话,他应该就是自己的二哥吧。

    直到此刻,他仍然还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二哥居然还活着。

    在那一个滂沱的雨夜过后,他和大哥都以为二哥已经被那些恶人砍死了,沦为暴毙在街头的众多无名尸骨之一。

    他和大哥当然是没有想过给二哥报仇的。

    因为在临行之前,二哥曾经跟他们说过...

    这就是他的选择。

    虽然看上去很蠢,完全没有道理,但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选择。

    他愿意为他的选择负责,并且心甘情愿地承当相应的后果。

    所以,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不要放在心上,如果他果真是死了,在那一夜过后,如雨露一样地在初升的晨曦中彻底蒸发,也不要刻意去找他,为他复仇。

    因为那没有必要。

    他不想因为他的选择而连累到其他人,他也不是那种...需要别人来替他复仇的人。

    所以...

    在最后的最后,他的二哥背对着铺天盖地的冷雨,曾这样对他们说,“只管把我忘了就好,就像我们...一直努力地去忘掉那些不好的回忆那样,请努力地忘记我。”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