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父子重逢
在阳鼎天身后不远处的小山头，阳烈正单脚悬空站立在崖前，剧烈喘息着，脸上写满心有余悸。 好险好险，刚才差点就一脚踩空掉下去了。 在他身下的坡底，掉落的岩石与地面撞击，崩裂碎成散落的好几块。 他轻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身上的伤口在剧烈的跑动中再度崩裂，纱布上渗出一片片血红，疼痛也在不断加剧。 不过好在终于找到人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阳烈，这下心里总算彻底松了口气。 他抬起手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阳鼎天原地愣了片刻后，就立马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 什么情况？ 阳烈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阳鼎天的反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到几个呼吸的功夫，阳鼎天就已经跑开一大段距离。 他没犹豫太久，抬起沉重的步伐也跟了上去，打算靠近后再问清原因。 失血，受寒，剧痛，劳累，他的身体早已疲乏交加，已经逼近极限，实在没有余力再大声呼喊了。 两人一快一慢，在碎石荒原上移动。 很快，阳鼎天便已来到赤瞳雪貂掉落的坑洞前。 他凝视着身下深不见底的洞xue，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阳烈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与阳鼎天并排站在一起，随后终于体力不支，一屁股瘫坐在地。 阳鼎天侧过身，低头打量了一眼阳烈，脸色异常难看，眼神里像是藏着一头发怒的雄狮。 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阳烈身上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时，气焰顿时消减许多，不由得眉头一皱。 沉默许久后，他才强压怒气问道：“怎么回事？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尽管他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但语气还是透露出一丝气愤。 毕竟千年难得一遇的机缘眼看着就要得手了，结果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任谁都接受不了。 阳烈被问得有些发懵，并没有答话，只是抬头看着对方，一时间有点失神。 他并不清楚自己刚才无意中坏了一件天大的机缘，自然也不明白阳鼎天为何发怒，可现在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他眼中，此时的阳鼎天就像是换了个人，不再是早上那个在他门前唯唯诺诺的男人。 对方身上仿佛褪去了过去这些年所有的颓废与哀丧，十二年前那个意气风发，勇猛无畏的男人，又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只可惜，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傻傻地仰望对方，满脸崇拜的小男孩了。 阳烈倔犟地扭过头，本想放话顶回去，但出口的瞬间却又怂了，变成了另一段话，“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就连语气都不自觉地弱了几分。 尽管内心并不是很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现在这幅模样的阳鼎天，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不过话刚说完，阳烈立马就后悔了，心里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自己也太不争气了！ 阳鼎天听到这话，顿时楞住了。 他本以为会像平时那样，得到一句顶嘴的答复，可没想到阳烈居然对他服软了。 他已经多少年没听到阳烈用这种服软的语气对他说话了。 斥责的话语原本已经到了嘴边，这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气愤、关忧、欣喜、激动，复杂的心情难以言喻，最后化作心里的一声长叹。 算了，烈儿他也不是故意要打断我那一箭的，再说他这一路上赶来也受了不少苦，说明这臭小子心里还是有我的嘛！ 阳鼎天心里这般自我安慰，想着想着，最后竟然还有些开心。 “咳咳咳……” 他假意咳嗽几声，握拳遮住微微翘起的嘴角，语气略有些不自然，“没啥大碍就好。” 这下又轮到阳烈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会像从前那样，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可这……这是又换了个人？ 当初年少稚嫩的他在狩猎时，总是因为粗心和急躁等小毛病，而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但是等身心俱疲的他回到家，迎来的却不是来自阳鼎天的安慰和关怀，而是一顿恨铁不成钢的嘲讽和谩骂。 “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啊？” “连这么简单的猎物都解决不了，简直就是废物，饭桶！” “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早晚有一天会死在猎物手上。” “给我滚出去，下次再搞砸你就不要回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 这些谩骂的话语依稀在耳边回荡，阳烈忍不住握紧拳头，脑子像被泼了冷水般瞬间清醒，眼神也逐渐冷淡下来。 一时间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僵局，沉默无话。 就在这时，从身下的洞xue中突然传出一声哀叫，一连串的回音接连响起。 听到这声响，阳鼎天眼神瞬间一亮，低头看向脚下漆黑一片的洞xue，脸上涌现出一抹激动。 这是赤瞳雪貂的叫声，不会有错的，它还活着。 也就是说，这个洞xue底部至少是能安全抵达的。 阳鼎天心思纷转，以他那一箭的威力，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光是蹭到一点，都足以让任何猎物身受重伤。 似乎想到了什么，阳鼎天的目光在脚下附近搜寻着。 果然，在之前赤瞳雪貂站立的位置，几缕雪白的毛发卡在岩缝中，尤其显眼。 阳鼎天走过去弯腰拾起，拿到眼前一看，毛发连着一小块碎rou，上面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按这个出血量推断，赤瞳雪貂伤势应该不浅，受了这么重的伤，它走不了多远的。 阳鼎天掂了掂手中的皮毛，脸上笑意愈盛。 “那是什么？” 阳烈在旁边看了半天，没明白一块碎rou有什么好高兴的，最终还是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主动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阳鼎天卖了个关子，将手中的皮毛收进怀里，说道：“我下去一趟，很快就上来，你在这里等我。” “你疯了？！” 听到这话，阳烈顿时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接着，他脸色迅速变得难看，厉声质问道： “这里有多危险你应该比我清楚吧，当年我才刚踏进内弧区域半步，你就把我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地。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比外弧区域还要更危险百倍千倍的弧心区域！！ 我们今天能顺利走到这里已经是烧高香了，现在你居然跟我说你还要下去，到一个完全不知道底下是什么，连到底有多深都不清楚的洞xue里去？！” “你不要命了吗？！！” 最后这句话，阳烈几乎是扯着嗓子嘶吼出来的。 他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浮起，像是要把许久以来积攒的压抑与不满统统发泄出来。 阳鼎天默然不语，直到阳烈说完，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这些我都清楚，但……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 阳烈瞪着眼睛直视他，一副“你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下去”的表情。 看着一脸执拗的阳烈，阳鼎天短暂失神了片刻，早已沉寂多年的心里泛起阵阵波澜。 真像啊！ 这一刻，他仿佛在阳烈身上，看见了自己早已死去多年的妻子的影子。 柔儿，烈儿真不愧是你的孩子啊，就连耍脾气的样子都跟你一模一样。 刀子嘴豆腐心，还固执得像头牛。 阳鼎天暗自吐槽了一句，心中摇头苦笑。 昔人的音容样貌在脑海中浮现，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甜蜜的苦涩。 柔儿，没想到当初你随口一句戏言，说想让烈儿长大后像你多一点，没想到如今却一语成箴。 当年我每次想要进深山采药的时候，你总是怕我遇到危险，拦着不让我去。 没想到如今你不在了，又轮到你儿子做相同的事了。 仿佛早已经历过无数次一般，阳鼎天久久凝视着阳烈的脸庞，最终像是败下阵来，无奈地叹气道：“是赤瞳雪貂。” “赤瞳雪貂？” 阳烈皱眉苦思，这几个字眼似乎在哪里见过，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对了，他想起来了！ 片刻后，他恍然想起，这好像是族谱上记载的，先祖师尊曾经捉到的那只珍兽？ 想到这，阳烈不禁瞳孔一缩，震惊道:“怎么可能？它不是一千年都没有再出现过了吗？你会不会看错了？！” 赤瞳雪貂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记忆的大门，那些被阳烈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一幕幕闪回。 崭新的木屋内，月光洒落床前，窗外虫鸣嘹亮。 年幼的他躺在娘亲的怀里，娘亲柔顺的青丝垂落耳边，痒得他咯咯直笑。 床前，父……阳鼎天握着娘亲的手，笑盈盈地给他们娘俩讲赤瞳雪貂的故事，直到他困倦地睡去。 尽管故事讲了无数个夜晚，但他总是听不腻，每天入睡前都会缠着阳鼎天给他再讲一遍，而对方也总是乐呵呵地答应，从不厌烦。 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一双像故事里那样的赤瞳。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阳烈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别过头去，装作不经意地吸了吸鼻子。 “不会看错的，确实是赤瞳雪貂，”阳鼎天摇摇头，并没有发现阳烈的异常。 迅速平复心情后，阳烈努力消化着这个惊天的消息，想了想后不解问道：“就算是赤瞳雪貂，你抓它干嘛？” 阳鼎天迟疑片刻，方才犹豫道：“我……自有用处，反正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这时，阳烈似乎想到什么，眼神一凛，言辞激烈地质问道：“你是不是为了得到族谱记载中赤瞳的神异能力？” 心思敏捷的他脑筋一动，自然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阳鼎天并没有答话，但在阳烈眼中，他此刻的沉默，无疑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