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要在天上(上)
整个空间发出震耳欲聋的扭曲声,女巨人庞大的身躯分裂成无数碎块,向四面八方迸溅,化成星星点点的幻影。岩石藤叶遍布的地面一片模糊,像水浪跌宕起伏,急速搅动,生出一个漏斗般的漩涡。 没有丝毫预兆,婴儿离奇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就是城堡的漏洞,通向我们原来的世界。”高登凝视着那个不断扩大的漩涡。当瞎眼巨人去杀婴儿时,“现在”和“过去”爆发了对立的冲突,城堡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 如果巨人杀死过去的自己,那么他现在就不该存在。 所以此地此刻,“现在”与“过去”无法交织,出现了断点。就像两扇大门没能合拢,中间漏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我还是没搞懂。”哥伦布抓了抓脑袋,一头雾水,“为什么你知道在这个房间里,能看到女巨人生孩子?” 高登微微一笑,快步走向漩涡。 “第三百六十五晚,巨人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地精。” 这是口水怪告诉他的故事。传说是真实的,只要耐心聆听口水怪讲故事,就会获得宝贵的指引。 最玄妙的是,口水怪并非有意为之。他们自己也不晓得,随口而出的故事里隐藏了指点迷津的线索,或许是一个词,一个地点,一个数字,恰好能助人走出困境。 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巧合。当旅人遇到口水怪时,总能听到那个最适合自己的故事。而口水怪只是信口开河,以此为乐。 “人类,我们能逃出去吗?”哥伦布抱紧瞎眼巨人的脖子,战战兢兢的声音淹没在轰鸣中。周围的空间连续崩溃,化作一片片深邃的虚无,外面是不断接近的界缝。 城堡正在离开表世界。 “你确定想要逃出去吗?”高登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哥伦布,站到漩涡跟前。巨响声中,城堡的一头钻入界缝,整个房间猛然跳了一下,像是被抛到呼啸的浪尖上。四周灰飞烟灭,高登三人摇摇晃晃,宛如站在一块悬浮高空的陨石上,脚下接触的实地飞快缩小。 哥伦布不解地瞧了瞧高登:“废话,干吗不逃?难道去那个莫名其妙的里世界?” “运气好的话,你会在里世界变成一个幽灵。虽然失去rou身,总能继续活下去。但如果逃离城堡,你也许生不如死,变成房间里的那些怪物和疯子。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真要离开城堡。”高登淡淡地说,透过界缝望去,里世界像张开的巨嘴扩散前方天地,无数妖异的彩光闪耀游弋。 “怎么会?人类,你在恐吓我吗?我可不是被吓大的。”哥伦布色厉内荏地嚷道,“小弟在,我不怕!” 高登不再和哥伦布啰嗦,径直跳入漩涡,向深处坠落。 好似掉入了一个接一个的渊海,四处忽亮忽暗,忽高忽低,忽而膨胀忽而收缩。高登心生明悟,光阴之河就在下方。 他很清楚,女巨人之所以爱上地精,并非什么跨种族的爱情,而是因为那一天,她恰好望见了光阴之河。 那条河彻底扭曲了女巨人的性情! “不,那不是什么河,而是恶魔!”高登想起噗嗤噗嗤的话,那条河诱使神庙僧侣发疯,诡秘地杀死口水怪,让一个反生命拥有了吞噬过去的力量,也使沙xue族武士变异成狰狞可怕的恶魔…… 高登甚至在某个房间里见到,一个沙xue人亲手杀死父亲,强娶生母,最后自杀身亡。 “砰”的一声,高登屁股落地,向旁翻滚,摔倒在一堆硬物中间。紧接着,瞎眼巨人带着哥伦布如同山丘沉没,震得尘灰弥漫,身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绚丽的光芒从厚积的灰垢里绽出,照出四周残骨尸骸,密密麻麻,堆积如山。 “罪坑!”高登一跃而起,这是一个幽深的坑洞,洞口高高地挂在头顶上空,透出朦胧的光亮,显得遥不可及。另一头向旁曲折延伸,通向地底。 高登拨开一堆堆骨头,珠光宝气迸射:镶着碧绿猫眼的雪花宝刀,天沙蚕丝编织的背心,绝种的凰香松凝结的琥珀蜜蜡,大如海碗的赤霞珍珠,闪烁着湛蓝波纹的真水精,蜕变成木化石的九色参,至少十万头凶兽精血才能提炼出的血芝髓,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宝。高登粗略估计,至少有百来件是黄金级的修炼宝物,足以让无数武者疯狂哄抢。 “老天,全是亮晶晶的东西啊!”哥伦布跳下瞎眼巨人的胸膛,兴奋地扑上去,双手满满抓起五光十色的财宝,“太漂亮了,我要带回部落,迷倒所有的母地精!” 他忽然扭过头,警惕地看了看高登:“人类小子,这可是我的战利品。看在你为我带路的份上,伟大仁慈的哥伦布大人决定放你一条生路,识相点快走吧,不然的话……”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瞎眼巨人,后者拱起身躯,冲着高登大肆咆哮,唾沫飞溅。 高登漠然扫过四周,摇了摇头,沿着坑洞的另一头走向地底。毫无疑问,这里就是罪坑,但只有渎神者的尸骨和殉葬的宝物、兵器,找不到一本武技秘典。 其实早在城堡时,他已有所觉,渎神者学到的邪恶武技并非来自卷牍典籍,而是那条光阴长河。 “人类小子灰溜溜地走了,好像很可怜嘛。”哥伦布瞅着高登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小弟,他好歹救了我们,我是不是太无情了一点?不对,这小子很机灵,他为什么不要这么漂亮的宝贝?” 哥伦布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当然是为了拿更好的宝贝!差点上当了,快跟上他!” 踩着地上腐朽松脆的尸骨,高登步伐坚定,心无旁骛,向着光阴之河的方向走去。 也许他会性情大变,异化成一个恶魔;也许猝然倒下,神秘死去。但他还是渴望看见那条河,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忽然间,他明白了什么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