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臂上蔷薇
云迦安犹豫片刻后,褪下左边肩膀的衣衫,洁白精细的脖颈美如宝玉,可上臂以下却是让人不忍多看的可怖伤疤。 颜盏从祭房取来一瓶‘蜩螗汁’,让寤面倒一滴在各色颜料中,这东西永不褪色。 他一手提起画笔沾了些颜料,一手抚上她臂膀上的伤疤,面色如常的从上往下从内到外一路轻抚到底,在心中记下那些痕迹。 云迦安羞的满面通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这还没过门呢,怎能如此肌肤相亲。但更多的是自卑,她这残躯如何配得上完美无瑕的大神官! 她咳嗽一声,颜盏会意道:“寤面,你去休息吧。” “是。” 寤面压抑住内心的醋意与嫉妒,回首乜了她一眼。不是要嫁给那无赖嘛,怎又来勾引公子?该死的煞星。寤面隐隐得意,瞧她的脸色,那毒怕是已经入了肺腑。想嫁给公子,做鬼吧。 颜盏感受到她的紧张,笑道:“痴儿!还怕我这瞎子瞧见?你迟早都是我的妻,早摸晚摸,不都一样。” 这不说还好,一说真让她想钻地洞了,脸比那帘外芭蕉还鲜艳,她娇嗔道:“阿盏~你画还是不画。” 他淡笑不语,按照心中所记下的疤痕纹路,一笔一笔,沾着颜料开始作画。 云迦安单手撑着木椅,仰头瞧着他,他闭着眼,睫毛微颤。宫灯里的烛光透过朱黄纱布照在颜盏的脸上,一半明媚,一半昏暗,白而健康的肌肤晕出点点红光,倒比那暗夜昙花更加神秘诱人。 她何其有幸,能遇此良人!用心至真,用情至深! 一个时辰后,云迦安瞧着从肩骨到手腕处,蜿蜒着一枝叶绿花紫的蔷薇,惊呼出声。那花枝在肩骨处,一路的绿叶间潜藏着几朵娇羞的蔷薇,有些半开,有些含苞,直至手腕处一朵妖冶狂肆绽放的蔷薇,那舒张有度的花瓣竟然随着那凹凸不平的伤疤恰到好处的开阖起伏,活灵活现,竟逼真的好似一枝被折下的紫蔷薇在她的臂上缠绕绽放,被风拂过般上下起落。 颜盏画完,放下笔。额上渗出一片江南烟雨般的密汗,一滴汗沿着额角缓缓滑落,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吧嗒滴落在云迦安手背上。 她回过神来穿上衣服,拿起帕子帮他擦汗,忍不住赞叹:“你是如何做到的?这蔷薇竟是比那枝头的还鲜活几分。可阿盏你...”他说他天生眼盲,又怎会知晓蔷薇长什么样?实在匪夷所思。 颜盏但笑不语,人生于世,总要经历诸多锤炼,无论艰苦如何,都不可名状。他背后所付出的是常人不能及也无法承受的! 忽然间窗外,一簇火光极速升空,在黑暗的空中炸开一朵玄极的烟花。云迦安向窗边走去,思索片刻,道:“阿盏,我累了先回行宫,改日来寻你。” 她不等颜盏答应,便离开了。那是鬼门的通讯弹,花弄有急事找她! 颜盏侧耳听着最后的烟火坠下夜空,拧眉道:“寤面,你去查查,那是谁?” “是,公子。”寤面朝着烟花的方向看去,出了神宫。 云迦安来到外使行宫,刚进屋,就见屋内坐着一人,黑灯瞎火的,不仔细还真瞧不出他。 “花宗主,深夜召见,有何事?”她问。 花弄袖袍一动,屋内的灯火亮了起来,云迦安遣退值夜宫女,关上门,坐在他对面。 “长话短说,我要你救人。救成了,我给你有关独孤懿的消息,若败了,我会杀了你。” “救谁?” “你答不答应?” 云迦安沉默,这人是否在讹她?用她的命做担保,是谁如此精贵?虽说她可从天机房老妇中得知娘亲的消息,可她根本无法接近西宫。不如赌上一把。 “好,但我不要独孤懿的消息。我要等价交换。” 花弄问:“你要什么?” “鬼门!” 花弄忽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可能。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 鬼门势力庞大,花弄却要来求她救人,那人一定是和她有些牵扯,她不信花弄在人没救出来前会杀她,因她还有利用价值。她要是胆怯那就中计了。 “你不会的。” 她话音一落,花弄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且越收越紧。“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呃--”云迦安喉咙一阵剧痛,心中动摇,她赌错了?她一手掰着花弄的手,一手暗中摸上腰间的‘劈天’。只要他在用力一分,她就与他同归于尽。 “没...资格?那...你就看着那人死吧。”她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句话。 花弄掐着她的力道不变,眸中几番挣扎,一咬牙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无力垂首,将怀中鬼门宗主的令牌丢在桌上。 “咳咳...”云迦安一得解脱,抚着喉咙趴在桌上喘/息,心中冷笑,她又道:“你不准销毁、带走任何资料。” 她可不想接了鬼门,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鬼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真的要接手?”花弄问。 “不牢你担心,我问你,你服从于谁?” 花弄犹豫了,片刻后,道:“皇上。” 云迦安猜对了,能有这么大势力却依然地位巩固的,果然是皇帝。 她笑的温柔,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凉茶,“从今日起,你听命于我。但对外你仍旧是鬼门宗主,明白吗?” “是。” “言归正传,你要我救谁?”她将凉茶递至花弄面前,“那人一定对你十分重要。” “木紫心!” 她心中一惊,木紫心?她害死离诺的罪名可都是木紫心栽赃陷害的,还没找她算账,倒要救她,真是有趣!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虽没十年的命可活,却能坚持到木紫心遭报应。 “好,谁要杀她?” 花弄将凉茶放在一边,“是颜洛!在你大婚的时候,颜洛会派人杀她,你要保护她并让颜洛相信她死了。” “大婚?这婚怕是结不成了。” “什么?” “这你就不用问了,等颜洛有了新的杀她的计划,你再来通知我,不过我倒是可以先提醒提醒她。” 云迦安深看了他一眼,真好奇这面具下是谁?竟然为了木紫心宁愿背叛皇帝,遂感叹道:“木紫心能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花弄一愣,他知道紫心和她之间的恩怨,无奈摇头,“她是个好姑娘,可惜木恭老贼不顾骨rou亲情,才令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骨rou亲情?多陌生又遥远的词儿啊! 翌日,百姓路过靖国公府门前,纷纷斜眼飘着紧闭的大门,低声议论。 两轿夫在路边吃面,一人道:“这还有两日就大婚了,怎的没动静?连个红灯笼都不曾瞧见?” 另一人猥/琐一笑,“听说靖国公病的不轻,没准儿无福消受美人恩了。” 云迦安的马车正好经过,将那二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钟离寂病重?她想起族长曾留给她半株不死草,她隔着车帘,对着魔骨道:“回去找人将那不死草送给钟离寂,不要说是我送的。” “小姐,那可是族长给您救急的。” “好了魔骨,我自有分寸。” 钟离寂本是空中自由不羁的雄鹰,不该死!这条路上死的人够多了,她不想看见再有人牺牲。 马车辘轳驶向伽蓝寺,寺中香火鼎盛,求佛还愿的人排起了长龙,佛寺前挤满了人。云迦安和魔骨绕过人群,伴随着虔诚而神圣的颂经声朝着寺中一处‘濯罪池’走去。 趁着日头还不毒,木紫心在王琰的搀扶下去了禽园散步。昨夜树上知了叫了一宿,她又害喜,一晚上没睡,此时也累的坐在假山边停歇。 “侧妃,如今王妃没了,您又怀了孩子,被扶正是迟早的事儿,这后院里的女人谁能和您争!真是恭喜侧妃。”王琰举着团扇给她扇风。 木紫心笑的温婉,“我哪有那个福分!可惜了王妃jiejie。” 说话间,木紫心面前一朵腊梅旋转飘下,她眼珠一转,对着王琰道:“晨起有些凉,你去帮我拿间外衫来。” 王琰想叫其他丫鬟来伺候,但被木紫心给拒绝了,她说她要清净,人多见着就烦。王琰于是小步离去。 木紫心起身朝着假山后绕去,停在一片云萝旁,低声道:“你出来。”她知道是那个哥哥来找她了。 风影无声无息落在她身前,但这次木紫心真切的瞧见了他的脸。 木紫心真心一笑,“你终于肯见我了。” 风影上前握住她的手,抚摸着她的肚子,眸中透着暖意,“我迫不得已,但相信我,我会救你离开这里的。” 木紫心靠在他怀里,犹豫问道:“你不嫌弃我?” “说什么傻话,当年我没法带走你,但如今我可以了。” “颜洛心狠手辣,他万一发现,会杀了你我的。” 风影拍拍的背,安慰道:“放心,他不敢。” 木紫心抬头,眼中满是疑惑,但风影不打算解释。 他朗朗一笑,“怀孕这么久,怎不出去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生个大胖小子。” “说的也是,最近府里事儿多,闹的都忘了,不曾想你还替我记着。” 木紫心见时间差不多,王琰该回来了,便与风影分离。转出假山,回到方才歇脚的地方。而王琰恰好拿着水红外衫走来。